“你这一身新皮肤真好看,是清洁公司发的吗?”
“这是工作用的替身,先生。”
“哦,我忘了你是个半转生者。”
兽人清洁工打量着同坐一部井梯的比里斯,马克Ⅱ型的高度几乎和兽族持平,手臂的长度甚至超过对手。
其他两部井梯由于承重轻巧,下降速度比他们的快。
矮人清洁工第一个抵达平台,这个平台像是石砌祭坛的一部分,四周环绕一道矮墙建筑物,这些平台的存在是为了防止管道维修工在工作时跌入万丈深渊。
众多萤火虫般闪亮的小昆虫在深渊出没,背后盛开玫瑰花朵的蝴蝶从白银台阶现身,各种奇形怪状的小生命接二连三出现,好奇者总喜欢凭借自己的猜测力编织出形形色色的物种拼图,或许它们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怪异和可怕。
等到比里斯和兽人抵达平台,其他三个清洁工都已经在场了。
剧烈的浓雾紧靠着墙走,附近还长着蓝色的植物,以及生长在峭壁上的不会动弹的眼蛛昆虫。
也许是被这几位陌生人所吸引,深渊里的怪东西变得越来越丰富,石头成堆的悬崖上趴着大猿猴一样的生物,它们的眼珠在看东西的时候会像花朵一样开放,还有一类用树皮纤维编成的水洼,水洼里游着寒光闪闪的小飞鱼,每条鱼的鱼鳍都像公牛角。
它们是因为光线不足的原因才长得模样怪异,其实并不可怕,甚至还很胆小。
一只巨大的红眼蛛不慎落入矮人工具包,当矮人去拿工具时,它吓得差点摔进蓄水池。
这仅仅是第一个平台,再往下还有第二个,第三个,可是前往第二个和第三个平台必须使用滑翔绳索。
比里斯左脚往前一迈,右脚忽然踩空了!下面没有东西!幸好兽人清洁工从背后抓住他。
“担心点!你忘记梅洛伊公司后勤部负责人说的那番话了吗?出了事故公司不负责。”
“谢谢,我只是想看看怎样才能到达第二个平台。”
“我们两个可以先飞下去探探路。”两个翼人清洁工异口同声说,“如果平台状况良好,你们再把绳子放下来。”
“我同意。”
“我也同意。”
翼人刚离开没多久,深渊就起雾了,这雾气比刚才要浓,好像车轮的辐条汇聚于车轴,所有雾气都灌入轴心,如同云雾袅绕的瀑布,视线变得很差。
就在翼人离开的方向,出现一只和虫子类似的飞行异种,那是一条没有鼻子、底下长着巨大脑袋的屈着三条腿飞行的奇怪动物,发光肚皮上隆起的一个巨大的长毛脓包。
不过这家伙就和其他虫子一样没有敌意,它对于为什么会有陌生人出现在这儿并不感到介意,飞快跃入深渊。
一束蓝色的光忽然从底下那个错综复杂的位置升起,就像大海上的灯塔,长枪似的光束照亮了布满青苔和腐叶的悬崖。
“他们成功了?”比里斯问。
“不,再等等!”矮人清洁工摸着富有智慧的胡子。
兽人清洁工从工作服口袋里掏出三根烟,递给比里斯和矮人。
“谢谢,我的替身不抽烟。”比里斯说,事实上他很想抽烟,但马克Ⅱ型根本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就在这个时候,蓝光消失了,悬崖上的青苔和腐叶就像卸下伪装的陷阱,再次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面。
潮湿的空气不停在搞鬼,头顶上的碎石被一个越来越临近的声音震了下来,随着惯性下滑,这个呼啸声带着比刚才的蓝光强烈数倍的红光从地底深处的一头扎向另一头,震感也从肩膀传遍全身。
是管道列车。
列车由远及近,越来越快,越来越远,悬崖上的虫子却听惯了嘈杂声似的一动不动。
比里斯装备好绳子,把绳子绑在刚刚打好的铁桩上,脖子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叶子吻了一下,立刻皮开肉绽。
幸好用的是替身,如果是真身恐怕就完了。
有什么东西把伤口感染了,马克Ⅱ型自动开启防御措施,把毒液从伤口里逼了出来。
几分钟后,两个翼人也从第二平台返回到第一平台,他们的翅膀被一层绒毛覆盖,和几分钟前相比就跟退化一样。
翼人大口喘着粗气,断断续续说道:“等明天吧,我们今天是下不去了。”
“为什么?”
“雾里有毒,得想办法把毒气排走,或者是等它自动消退。”
兽人把铁桩上的绳子系紧,矮人用锤子把铁桩打得更深入,比里斯用发光的记号笔圈上记号。
“那今天就干到这吧,一天一步脚印。”
五个管道清洁工商量片刻,就决定返回地表。
当他们返回地表时,几个清洁公司负责人已经搭好户外帐篷,烧好水,点起灯,迎接落日。
比里斯走进帐篷,帐篷中间立着一根柱子,一盏巨大的灯里盛着黄色的油,灯光照亮了皮革编成的网,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堆在草篮子里的东西,毡毯上撒着一些面包屑,一块角落的一堆圆石上随意堆着一些工具。
隔壁帐篷的影子上显示出附近还有两个枝形大烛台,烛台的一枝枝烛火好像在一个盛满水的水晶球里燃烧,那很有可能是翼人的帐篷。
比里斯从怀里抱出玻璃球,他在离开深渊的时候,偷偷捉了一些虫子放进球里。
坐在毡毯上的伊伦谢尔看到一玻璃罐的虫子,竟发出女人一般的尖叫:“可怕的虫子和苍蝇腿!把它扔掉!”
比里斯愣了一会,故意抱着玻璃球朝伊伦谢尔走过去:“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我讨厌虫子!”
“多可爱的小虫子。”
“拿开!拿开!”
有一条虫子刚好遇上脱壳,身子又光滑又明亮,像一柄从剑鞘里抽出一半的宝剑。
“啊!那是什么!那是蟒蛇的脑袋!”
可怜的伊伦谢尔,声音已经吓得变了调。
比里斯不打算再吓唬搭档了,用一块普普通通的毛巾把玻璃球遮住。
伊伦谢尔凝视对方,声音急促又激越:“你想报复我?”
“你在说什么呢?”
“你的身份是清洁工,我的身份比你高,你记恨我,对不对?”
“嗨,伙计,你是不是被虫子吓傻了?”
“总之,你离我远一点。”
“你又不是女人,我当然不想和你在一起。”
伊伦谢尔给自己喷了一点香水,推了推金丝眼镜,拿出一本书,读了起来。
鬼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读书!
比里斯独自一人走出帐篷,帐篷外草木繁茂葱茏,周围的山松上的鸽子轻轻发出咕咕的声音,草丛间有些矮小的动物窜上跳下,珠鸡在人迹罕至的藤蔓上爬行,山雀听到一点动静后立刻逃走了。
兽人清洁工在树与树之间吹着笛子,矮人换掉工作服,穿着亚麻衣服,右手拄着一支长矛样式的木杆,跟着两个翼人在地里捉野鸡。
可是对付真正的野鸡还得靠翼人背上的那把银弓,两支银箭插在耳迹的发辫里闪闪发亮,然而翼人不打算射杀野鸡,只是想吓唬吓唬它们。
比里斯本想走过去跟他们聊一晚上,但是忽然想起一些事,于是又回到了帐篷。
伊伦谢尔仍在聚精会神地看书。
比里斯问道:“嗨,伙计,能谈点工作上的事吗?”
伊伦谢尔翻开下一页,假装没听见。
“那四个清洁工,他们不知道实情,对不对?”
伊伦谢尔拿起笔,把看到的词句抄写在小册子上。
比里斯将笔拿走,把书摁在桌上。
“嗨,你一定还知道些什么事,告诉我。”
伊伦谢尔用手肘推了推镜框,拿出湿巾把被比里斯碰过的手擦了一遍。
“深渊里有毒,那几个清洁工还以为这是普通的毒素,伊伦谢尔,你在听我说话吗?”
伊伦谢尔又开始修剪指甲了。
“你是我见过的最不像特工的特工,或者说,你刚才去扮演女人吧……”
伊伦谢尔忽然轻轻推了比里斯一掌,而这一掌饱含着满满的魔力,把比里斯弹出帐篷。
比里斯立刻爬起来,就跟没事一样。
“噢,原来是个术士,可是你的魔法,和我夫人相比简直差远了。”
伊伦谢尔认为这是对他的挑衅,不理睬,背过身去,假装很困,把书本盖在脸上。
比里斯也想躺下睡觉,可是躺下后才发现,马克Ⅱ型完全不必睡觉。
于是就悄悄带上工具包,独自一人进入井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