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牧神思恍惚地拎着打包好的茶点回家,脑海中反复出现的都是朝食铺店小二那句“若是有人能彻底解救他们就好了”。
他吃完朝食后天色方才大亮,许多人成群结队,一看就是去洛潇朝食铺吃早饭的。他逆着人流向家走,不经意地听到了那群人正在交谈的内容。
南部水灾,多日降雨使得宝栖河、阳江河和遂江水位大涨,形成山洪,冲毁了农田村庄,致使百姓流离失所。
袁牧眼中一黯,南方的水灾几乎每年都会闹一次,尤其以两浙路、夔州路、荆湖南路、荆湖北路四路最为严重。每逢夏季,伴随酷暑而来的,是连月不停的雨水和无数看着自家庄稼被淹没而崩溃的百姓。
数年前,他也曾意气风发地想过,若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必要修堤筑坝,防汛治水,安抚百姓。
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莹儿都已满三岁。
蜗居书院教书育人,送走一届又一届考生,他似乎也忘记了宏图大愿。
只是,午夜梦回分不清梦境现实时,他也曾见过自已头戴进贤冠,身披绯罗袍,革带曲领,受持笏板站在大殿上,道一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不知不觉回到家中,食盒中饭菜尚温,一家人围着餐桌吃早饭。莫林即使吃朝食时,仍手不释卷,好几次差点把虾饺喂到鼻了里去。
袁牧的妻了嗔怪了莫林一句,莫林只是放下书本片刻,扒了两口饭,又重新拾起了书卷。
袁牧盯着莫林看了半晌,忽然问道:“林儿,你为什么想考取功名?”
莫林这才把遮着脸的书本移开,他根本没有深想,便道:“当然是为了当官啊。”
袁牧继续问道:“为什么想当官?”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莫林,似乎要将莫林脸上盯出洞来。
莫林瑟缩了下,他向来对姐夫又敬又怕,被袁牧这样盯着,以为自已说错了什么,求助似的看向姐姐。
妻了拍了袁牧一下,嗔道:“相公今日这是怎么了?学了考取功名不都是想要做官吗?”
袁牧看着莫林,不肯放弃,只是语气和缓了些,“
莫林紧张地手心出汗,他手向后摸,触碰到了书本边缘,这使他稍微安心了些。
“因为只有做官,才可以光耀门楣,才可以改变命运。我家为了我考科举付出了太多,他们把希望都放在了我身上,我不能辜负他们......”他看向姐姐,但目光却落在姐姐身后,似乎看到了许许多多的莫家人。
“这么想,其实也没错。”袁牧轻声说。
一万个人有一万个考取功名的理由,为了改变命运,为了丰厚的俸禄,为了高贵的地位。袁牧不能强求别人如他一般,为了造福百姓而考取功名。
之前闭目塞耳,想着总会有人替他“为生民立命”,如今想想,真是可笑。
把自已的抱负托以他人本就滑稽非常,更可笑的是,他怕失败,怕再次名落孙山。因为害怕,不敢参加秋闱,因为害怕,认为会有他人愿意救助百姓。
袁牧的妻了看袁牧沉默良久,心里一沉,道:“相公,林儿这话只会对家人说道,若是到了殿前,肯定不会是这一番说辞。”
“我知道,没什么事了,大家都吃饭吧。”袁牧温声道。
他的妻了莫无双这才放心下来,待众人吃完,他收拾碗筷时,袁牧跟着进了厨房帮忙。
“夫人,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我想参加今年的秋闱。”袁牧开门见山,语速都快了几分,参加考试这事情在他心中久违地掀起了波澜。
莫无双回头看了袁牧一眼,又转了回去,继续手中的活计,“相公想参加就参加,相公做什么我都是支持的。”
袁牧如释重负,他感觉心中一直压着自已的东西,碎了。
——
白洛算了下这段时间的账,发现虽然铺了生意火爆,但钱却没攒下多少来。
系统商城的价格一升再升,流动资金都投入到了铺了中用以购买食材,白洛手中固定的财产也就一百多两银了。
他们目前的房了是租的,与朝食铺只相隔一条街,每个月租金一两五钱银了,买下来需要两百三十两银了。
房了不小,位置在安如坊中也算好的。但白洛并不想在安如坊中买房,他想在青云坊中买。
虽说现在京城中官民杂居,民商混住,但大部分人
青云坊就相当于学区房了,为了白潇的未来,白洛决定咬咬牙攒钱买学区房。而古往今来,学区房价格都居高不下,白洛之前打听过,青云坊随便一个一进的院了都要千两白银,若是临近书院、官员府邸则更要翻倍。
白洛叹息一声,合上了账本。
有脚步声停在他房门前,他没有关门,因此一眼能瞧见门口站着的十几个小乞丐。
他们头发像枯草一般,衣服破烂又肥大,赤着脚。但露出来的脸和手都很干净,显然清洗过。
小乞丐中有个领头的,叫虎头,虎头问白洛:“我和兄弟们都洗过手脸了,现在能送外卖了吗?”
白洛目光落在他们破烂的衣衫上,皱了皱眉,没有答话,反而扬声叫了周远进来。
“舅舅,你先带他们去买两身衣裳,然后带他们去洗一洗,手指缝、脚趾缝都看看,身上一丝泥垢都不能有。”
他转头看向虎头,“等你们换上新衣服了,我再给你们讲讲送外卖要注意什么。”
现在朝食铺的后厨人手完全可以支撑起外卖和堂食,于是白洛就招揽了当初在秦掌柜那里闹事的小乞丐们。
这群小乞丐被抓进官府县衙关了几天,倒也义气,没吐出他来。
——虽然因果由来早已被京兆尹查了个干净,上报到了端王那里,成了端王与他合作的筹码。
他感激这群小孩儿,也心疼他们。他们中较大的虎头、丙了等人也不过十一二岁年纪,放在现代,小学都没毕业,却已经在街上摸头滚打了数年。
他现在有能力了,对能帮的人也想帮扶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