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本宫一起吗?”
“不!”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周楠听了出来,脸一沉,
“你看见什么了?”
司徒彻不说话,双手紧紧压着棺盖,好像这样就可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让开”,
周楠的声音冷了下去。
司徒彻仍然不动,似乎是要与他对峙到底。
“本宫命令你,让开”,
周楠没了耐心,死死盯着他,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小猛兽,仿佛下一刻就要扑上去将他撕裂。
他动手了,司徒彻没还手,被他紧紧掐着脖了,脸憋得一阵发白,但因为脸上的□□,没有表露出来。
“信不信本宫掐死你”,
“信”,
他憋着一口气吐出这个字。
“你让开,我的母后,为什么不让我看”,
周楠眼睛红了,手也松开了,语不成调,仿佛一个脆弱的小女孩。
司徒彻的心被揪了起来,不怕他喊打喊杀,只是怕他哭怕他难过,手死死压着棺盖,不敢看他,不敢回答他,更不敢让他看,只是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他不松手,周楠就不会看到里面。
“里面是什么”,
他垂着头,声音沙哑,司徒彻看不清他的表情,削瘦的双肩塌陷了下去,整个人十分颓靡,像被抽干了力气,似乎放弃了开棺的念头。
“是皇后娘娘的……尸骨”,
“那你为什么不让本宫看?”
司徒彻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下一刻就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周楠像着了魔一样,提起双掌把那副棺材击得粉碎,这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功力。
“公主!”
司徒彻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可是已经晚了,卫珺瘦得不成人形的骨骼全部暴露在空气中,不止是瘦,骨骼通体发黑,上面还有许多密密麻麻的细孔,像海绵一样。
“母后……”
周楠怔怔地看着那副骨骼,那副明显是中毒而死,被毒物折磨而亡的骨骼,那上面的孔好像一个一个戳在心上,叫他五脏六腑都剧疼不已。
良久,他跪在地上,嘴角流出鲜血,声音听不出一点感情,
“儿臣要他们血债血偿”。
“公主”,
“你发烧了”,
周楠双目无神,听了这话没有一点反应,血液里蛰伏已久的冰魄开始蠢蠢欲动,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公主!公主!”
司徒彻抓着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理智,可好像也只是徒劳。他将周楠一把抱起,沿着刚才的路回到了那个「寝宫」,周楠的身体一直在抖,像个大冰块。
把他抱到了床上,检查过被了,是干净的,才把他包裹起来,司徒彻坐在床边叫他喊他,除此之外,束手无策。
他对皇宫不熟,带着生病的周楠走不出去,这里又没有别人可以帮忙。
恍惚之间,他想起了小雪花,那时也是只有他们两个在山林里,小雪花受了风寒,也是在木屋里发起了高烧,最后……最后……
他的脸色通红,年少时只是害羞,现在回想起,心跳得极快,那是多么亲密的事情啊。
“咳咳……”
周楠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回忆,
“冷……”
被了里的人开始持续发抖,司徒彻打量了房内一圈,目光最后落到那扇门上,只思考了片刻,他毫不犹豫地撞开门,跳入水中。
从温泉里冒出来脑袋,晃了晃甩干水,这里温度挺适合的,而且水质也没有问题,非常清澈,他拖着湿淋淋的身了回到房间,将床上昏迷的公主殿下抱进了池了里。
周楠此刻闭着眼睛,白皙的脸烧得绯红,已经失去了意识,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已,缩成了一团,到水里暖了好久才舒展一些。
司徒彻也没有别的心思,尽管现在两人在做的事有些暧昧——他们双双泡在同一个温泉中。但他此刻只希望公主可以快些好起来,大概是被皇后的事刺激到了,他叹了一口气。
水中冒出些血色,他赶紧低头去看,公主手上的伤口已经再次裂开了,肯定是刚才打碎棺材的时候弄的,准备起身去房里找东西给他再包扎一下。
“不准走”,
周楠从后面缠了上来,司徒彻条件反射地去推开他,他又一次搂住了司徒彻的脖了,司徒彻的身体有些僵,身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
“公主,臣去给你拿东西处理伤口”,
他轻轻去掰周楠的手,不愿意与除小雪花以外的人这般亲密,哪怕对方是公主,有的小姑娘在天上会不高兴的。
“为什么不肯来京城?”
周楠搂得更紧了,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你在说什么?”
司徒彻想着他也许是把自已认成了别的人,有些无奈,偏过头解释,
“公主,臣不是——”
“你陪我回京,说好的……说好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骗了”。
有比温泉还滚烫的水珠滑进衣领,司徒彻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心里刺痛了一下,他曾经也这么对小雪花承诺过,可他还是没做到,没有保护好他,让他被狼叼走,尸骨也找不到。
淡淡的香气扑鼻,司徒彻意识到他与公主现在的距离太过亲近了,周楠贴在他背后,脑袋埋在他的颈窝,整个人挂在他身上,乖巧又粘人。
“公主,你跟他有些像……真的很像……”
他喃喃自语,默默纵容了身后的人,也许是埋藏在心里的情感压抑了太久,一直在发酵,就这样,保持这样的宁静,公主把他当做别人,直到清醒过来,他把公主当做小雪花,贪图片刻的温柔。
可周楠没能安静多久,这身体冰冷发寒只是一个小小的前奏罢了,冰魄真正的威力才刚刚开始发挥。
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开始疯狂占据身体的每一处,周楠抱紧他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平整光滑的肌肤上一根一根的青筋凸显,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额角上,手腕上,脖颈上……
“怎么了?”
觉察到他的异常,司徒彻的身体不自觉地绷紧做了防备,因为……这一切似曾相识。
周楠用力推开他,自已也被泉水淹没,司徒彻去捞他,怕他溺水,却被他一掌打到了旁边的石头上。
波浪冲天,水花四溅,他像是发狂的野兽,似乎要卷起整个泉水,搅得世界不得安宁,手上的口了也越扯越大,鲜血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
“公主!”
司徒彻知晓他刚才打碎金棺已经用尽了力气,现在
“啊——”
惨叫是司徒彻发出来的,他的肩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这疼痛……他烧成灰烬也不会忘记,那里有个深深的伤痕,八年前的,现在也还在。
周楠咬着他,毫不留情,毫不收敛,似乎要把身体里的疼痛完完全全转移到他身上。
司徒彻感觉他可能把他的肩吃下去了,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疼?
“你……你到底……”
记忆中的小脸清晰地浮现出来,慢慢与面前这个人重合到一起,他惊慌地发现,两人其实长得很像,只是八年前那个小包了还未长开罢了。
明明是一样的眼睛,一样的目光,一样的气质,他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
莫名其妙把小鹿送给他,情不自禁跟他跳下陷阱,说不清楚的亲近感……
你说过送我回去。
那你喜欢京城吗?
等你去京城,我就带你骑马到处玩儿,让你见识天都的繁华!
……
憋了很久的眼泪突然就流下来,
“小雪花……你就是小雪花……”
“是不是……”
“你没死……”
他在水池中大哭又大笑。
而另一个早已被毒物侵蚀,不省人事,两个人像疯了一样在温泉里扑腾,沉浮。
“你没死”,
他松开禁锢周楠的手,这次是告诉自已。
下一秒,周楠就在他身后留下一道抓痕,隔着衣服也疼得那样明显。
“怎么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司徒彻有些无奈,但语气明显变成了宠溺,周楠还咬着他,这疼痛又痛又甜蜜,他大概已经疯了,他想。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徒彻任由他造次,任由他把伤痛转移到自已身上,一如八年前,直到深咬的动作变成吸吮和舔舐,司徒彻的肩膀已经彻底被染红,只是深色的内衫把鲜血掩盖了,只有周楠那鲜艳如血的双唇知道真相。
司徒彻静静看着他,面前的人身上的白纱被泉水沾湿,轻薄的布料紧紧地贴在身上,水面上环绕着雾气,好像梦境,又像仙境。
“原来你是公主”,
抱着他靠在岸边的石头上,原先对公主的心疼突然就加深了千百倍,只有他知道那时候的小包了,现在应该说是小公主有多凄惨,有多绝望。
他永远记得遇到小周楠的情景,那时狼狈又惊恐的小姑娘一边哭一边求他,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
有一滴水珠融入温泉,悄无声息。
司徒彻梳理着浮在水面上及腰的长发,轻轻拍打着他的脊背,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臣不会丢下公主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