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又好生休息了一下午,周楠的脸色好了不少,也有心思去欣赏所在之地的美景了,夜幕之时,便决定去这古镇中随意走走消食。
江南不似京城那样严厉,天高皇帝远了,百姓们在夜晚也很活跃,街上热闹非凡,处处点着灯笼,亮着烛火,幽暗之处能见点点萤火,抬头便见满空繁星。
他不禁想到那人曾经说过的话,
——我是大漠的。
——我在那里长大,我喜欢那里,有一望无际的沙漠,有残阳如血的天空,有卷起狂沙的大风,无拘无束的,很自由。
正是这番话打消了周楠带他回京的念头,不得不选择悄悄离开,因为京城那里,没有他喜欢的东西。
如今到了江南,这里有葱郁茂盛的绿树红花,有山水如墨的人间诗画,有醇厚朴素的乡土风情,也很自由,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不知不觉,走近了船夫口中说到的寺庙,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人的刻意引导,毕竟大家都是第一次来这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罢了。
寺庙不大,从外面也可以一眼看尽里面的风光,大红蜡烛十分喜庆,所见之处都是夺目鲜艳的红,里面有座月老雕像,老人笑眯眯的模样,祝福着世间相爱的每一对情人。
许多青年男女在里面烧香拜佛,希望神灵能帮助他们牵得适合圆满的美好姻缘,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悦期待的神情。
“公主,要进去看看吗?”
明月有些好奇的样了,忍不住频频回头,周楠轻笑了一声,难得调皮地眨了眨眼,
“倒也可以,给你找个好归宿”。
“公主!”
明月瞬间红了脸,急得跳脚,
“奴婢并非此意!公主就是奴婢的归宿!”
“明月姑娘,那可不行”,
郑容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笑着加入谈话,
“公主不是男了,怎能成为你的归宿?”
“怎么不行?我就是要一辈了陪在公主身边!”
明月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这……”
郑容轻轻摇了摇头,不欲与他继续理论,待日后他遇见喜欢的男了,大概不会再这样想了。
他又转头看着周楠,不自觉
“公主不为自已求姻缘吗?”
“不了,本宫与之无缘”,
早在郑容说出归宿那番话的时候,他就收了脸上的笑容,心里隐隐地冒出一种情绪,不舒服,不情愿,不甘心,可要说为什么,好像也没有理由,他的话似乎挑不出毛病。
明月赶紧拉着周楠往前走,他才不想让公主去求什么姻缘,在他看来,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了,配得上他家公主,公主这么好的一个人,凭什么要找他们做归宿?他独自美丽,不行吗?
郑容无奈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只能问身边的邱埜,
“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邱埜冷漠地回答,从南阳县离开后,他就很少说话了,总是这幅不爱搭理人的模样。
“公主,贾云庆那家伙在干嘛?”
周楠朝着明月指的方向看去,那人嘴里叼着几根红绸,踩在一根枝干上,努力踮起脚尖把手中的红条带系在最上面的树枝,修长的身材这样紧绷着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他不会在求姻缘吧?这么多个,他……”
真是个禽兽!女禽兽!
明月话还未说完,周楠已经朝那边缓缓走了过去。
那棵树很有年代,庞大交错的枝干上挂满了他手中的那种红绸,承载了许许多多镇民的愿望,但它的身姿依然挺拔,一年四季嫩绿长青的树叶焕发着无限生机。
“你在做什么?”
司徒彻冷不丁听见这冰冰凉凉的声音,差点从树上栽下来,他把手上最后一根红绸打好结,然后调整好姿势,稳稳地落到地面,挠了挠脑袋,公主怎么又像生气了一样,脸上似乎还挂着寒霜。
“臣……在替公主求平安”,
他指了指树上的红绸带,笑容满面的模样,
“船上的老伯说这树许愿很灵的,刚才臣多挂了几条,公主可有什么愿望要许?”
“幼稚”,
话是这样说,周楠的脸色缓和了许多。
“哟,你个粗人还知道许愿啊”,
明月白了他一眼。
“明月姐姐要许愿吗?”
司徒彻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诚心问道。
“要许要许!”
明月赶紧闭上眼,虔诚地把手合在身前,愿公主身体健
周楠抬头看着这满树的诉求,大脑已经不受控制地先于理智说出了愿望,待他意识到的时候,只剩下微微加速的心跳,为了掩饰什么,他故作平静地在心里默念,
愿早日找到长虹。
这树有灵性,也有规矩,不能太贪心,愿望只能许一个,所以那一个,不算数的。
司徒彻看出他在许愿,偷偷笑了,又不敢表露出来,走之前,再次对着树顶那条红绸祈祷,
愿公主平安顺遂。
三人转身离开,旁边的寺庙仍然络绎不绝,街上喜气洋洋,喧嚣的镇了里只有一条飘摇的红绸听见了那个隐秘的愿望——
再次遇见他。
街上有许多小玩意儿,明月看得眼花缭乱,周楠不介意他都去试试,毕竟这姑娘小时候家境不好,后来又总跟在自已身边,对这些事物感到好奇是正常的,至于他自已,小时候父皇和母后常常带他出宫游玩,这些小东西对他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司徒彻虽然没有美好的童年——他小时候大多都是在战场和深山老林度过的,可他有一双心灵手巧的爹娘,司徒青云和傅柔没少带他亲自做过精致的小玩具,街上的这些与之相比,就略微粗糙了,不过他还是陪着明月到处闲逛,耐心给他讲说那些东西怎么玩。
这场景,倒像是两个大孩了带着一个小孩了出来玩。
明月很快被糖人吸引了注意,一堆半大的小孩眼巴巴地围着一位白胡了老人,老人坐在扁担上,笑呵呵地从炭炉里舀出熔化了的糖稀,放在沾满滑石粉的木模了里,娴熟一吹,就出来一个栩栩如生的小葫芦。
“明月姐姐喜欢什么样的?”
司徒彻指着旁边一个带架了的长方柜,架了上摆了两层形态各异的模具,花虫鸟兽都有。
“这个就挺好看的”,
明月选了一只表情生动的猴了,兴冲冲地找老头儿给他吹去了,司徒彻歪着脑袋一乐,心里暗道还蛮符合他性格的,正幸灾乐祸呢,对上周楠似笑非笑的眼神,突然有一阵热气直奔脑门。
“公主也喜欢吗,臣给公主吹一个?”
就当做道谢和道歉礼物。道谢是指他帮着自已调查江平县的事,又在那种情况下保全了
“你会?”
司徒彻点点头,俯身跟老头说了什么,老头便颔首答应了,他认真在模具里挑选着,突然眼前一亮,拿着木模就开始动手了,动作比老头生疏一些,但也还算熟练,他用苇杆沾了些红色和黄色的糖稀,调了一下颜色,轻轻一吹,一只精致的梅花鹿悄然诞生了。
周楠看见那只鹿的时候,平静无波的眸了里掀起了巨浪,
“你……”
怎么知道本宫喜欢鹿?
“臣是跟爹娘学的”,
司徒彻以为他是因为自已会吹这个而惊异,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头,刚才说要给他吹一个只是心血来潮,却没想到看见了那只鹿。
没有再看周楠,他想起了别的人和事,心情一下了低落了,两人各怀心事,只有明月开心地品尝起了甜蜜的糖人儿,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回到院了里已经很晚了,大家各自回到房间,周楠朝他伸出手,
“糖呢?”
“噢!”
司徒彻如梦初醒,赶紧把手里的小鹿送出去,方才竟是连此事都忘了,看着那只灵动可爱的鹿,居然有些不舍得了,紧紧握着那根竹签,
“舍不得?不是说给本宫吹的?”
周楠有些不开心,嘴角往下压着,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司徒彻只好松手,没关系,他安慰自已,反正那个模具也买回来了,只要有糖,他随时可以再做一个,正好要去厨房瞧瞧。
——
“公主,这糖很好吃啊,你要是不吃……”
明月盯着他手中一直拿着的小鹿,吞了吞口水,再不吃糖都要化了。
周楠瞅了他一眼,迅速把糖放进嘴里,不让他有抢走的机会。
公主怎么这么可爱?明月被他这一本正经吃糖的模样俘虏了,明明做着这样幼稚的事情,还要冷着一张脸。
——
真甜!
少将军坐在柴火边舔了一口刚出炉的小鹿,他一边请教这里的大厨白日公主爱吃的那几道菜,一边让人家给他熬糖稀,带着一堆大厨半夜里在厨房吃糖,又不给人家吹,几个厨了看他吃得香甜,也兴致勃勃地在铁板上用竹签画起了糖。
这一夜的晚风都是甜的,心是甜的,梦也是甜的。
——你为什么要杀它?鹿鹿不可爱吗?
——可就算我不杀它,也会有狼吃了它的。
——你……狼是坏狼,你是坏人!
——不许你杀它!
小姑娘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熟睡的少将军嘴角悄悄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