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办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
孟盛摸着兜里的一叠钱,干脆奢侈一回,在县里中学附近找了个私人旅馆住了进去。
经济慢慢复苏,人员流动增大,值夜班的老板也不是第一回接待半夜住宿的人,啥都没问,只让交了五毛钱,扔出来一把钥匙,说了房号指点了厕所浴室在哪里后,又自顾阖眼打瞌睡去了。
孟盛乐得不用解释太多,自己找地方洗漱了,又把脏兮兮的衣服过了水,晾在屋子窗边的椅子上,才躺上了床。
只是想到藏在山里的箱子和送出去的信,精神仍然有些亢奋,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后,才强迫自己闭上眼,放空脑子睡了过去。
两天一夜没怎么睡觉,孟盛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大天亮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看着陌生的屋子,恍惚了一瞬才想起自己如梦一般的经历和目前的情况。
当即一骨碌爬起了身,穿衣洗脸退房出了招待所。
直接往边上的中学去。
他没忘了这次进城还有一个目的是接小弟回家。
白水中学是一座古寺改建而成的,依山傍水占地面积挺大,重重院落相连,学校里还有一些参天的古树屹立着,只是早看不到菩萨佛陀们的影子了。
如今面临放假,校门口学生、家长们扛着大包小裹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看门的大爷懒得一个个查问,直接成了摆设。
孟盛快步进了学校,问了几个学生,才找到了高一年级所在的一排宿舍,老旧低矮的砖瓦房一间连着一间,几乎一模一样,只门上用朱漆写了几年级几班用以区分。
他正回想着小弟当时读哪一个班,就听身后有人喊:“二哥,你怎么来了?”
现在高中一周只放一天假,回一趟家路上来回的时间都不够,一学期下来孟强都回不了家两回。
平时都是家里大哥和父亲送钱送粮过来。
因此好几个月没见孟盛,还挺想念这个平时老欺负他的二哥,远远看到人就惊喜的叫着往这边跑。
少年身形单薄,洗的发白的蓝色上衣有些短,下摆都快遮不住肚脐了,挂在身上直晃荡。
两颊瘦得只剩下骨头,一双格外突出的眼睛却晶亮。
孟盛见到几十年未见的弟弟也很高兴,只是他这样子让人看了忍不住皱眉,皮肤再黑点跟非洲难民似的,不过边上人来人往也不好多说什么,只道:“知道你放假了,来接你回家。
东西收好了没有?
快点去拿东西,成良叔还在解放叔家等着我们一起回村!”
孟强一听这话,也顾不上跟二哥亲近,回道:“昨天就收得差不多了,等我一下,很快就好!”
说着话,人就跑着进了一间屋子,又一趟趟地往外搬东西。
书本,衣物,床上用品,水桶瓷盆等东西很快在孟盛脚下堆了一小堆。
穷了一辈子的孟盛,也没有刚刚成为豪富的自觉,等小弟把行李全搬出来,就跟着人一起扛着被子拎着盆桶出了学校。
刚刚说急的人,到了街上却没忙着往孟解放家赶。
而是先领着小弟去饭馆点了一堆吃食。
“两碗肉丝面,八个肉包子,再来两份鸡蛋韭菜馅饺子!”
一句话让饭馆老板笑容满面的应好,也让孟强心疼得直吸气,要不是脸皮薄,他都得找老板把这些都给退了。
家里三兄弟,前两年为着大哥好说亲,掏空家底给每人建了间屋子。
如今大哥娶媳妇,自己读书,二哥年龄也不小了要开始相看姑娘,哪哪都要钱。
明明可以吃五分钱的玉米面饼子,打一碗免费的青菜汤,两个人两毛钱就能解决的早饭,如今这一下两块钱都不止。
早早替家里操心着油盐柴米的孟强,看着很快上桌的吃食,一边咽口水一边瞪孟盛。
眼里明明白白的写着三个大字:败家子!
孟盛无视兄弟的眼神,只管往嘴里塞东西。
孟强见了也不甘落后,两兄弟抢一样,囫囵塞了个肚子滚圆。
结账出饭店时,太阳已经斜斜挂在了半空。
两人不敢多耽搁扛着行李一溜烟往孟解放家去。
巷子里往常没什么不同,有大人叫小孩闹和各种锅碗瓢盆碰撞的声响,满满的烟火气。
到了院外,也几乎听不到院里有什么动静。
孟强上前敲了几下门,出来开门的是孟欢,一双眼睛跟鼻头都哭得红彤彤的,对上两人也没个好脸色。
“哼”了一声,径直转身回了院里。
见此,孟盛放了心,他还以为洪英娘家早知道这件事,他那封信白写了呢。
透过敞开的门看向里面,好家伙,不大的院子站了七八个大男人,个个拉着脸不吭声。
孟解放跟孟成良站在最中间耷拉着脑袋,两人身上带着没拍掉的脚印,脸上还有新打出来的伤。
孟盛面上迷惑不解,心里却跟大热天喝了瓶冰水似的畅快,果然孟乐的事是孟解放瞒着洪家人干的。
他就说世上没有能把丈夫跟别人的儿子,放在眼皮子底下天天好生照料的女人。
如今就看洪英是准备忍气吞声,还是跟孟解放一拍两散了。
什么都不知道的孟强顶着一院子人投过来的犀利目光,有些战战兢兢,不知所措,声音都结巴了:“我,我,我······”
我了几声,愣是没说出下文。
倒是院里正中间站着的洪英,知道两兄弟的来意,直接发话:“孟盛,孟强你们先回村去吧,孟成良还有些事跟我们说,得耽误些时候!”
语气平静到近乎刻板,眼角有些红,可身板依旧挺得笔直,头发一丝不苟,尽量维持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和体面。
孟盛心里啧啧,这是连一声大哥都不叫了。
扫了眼青紫着脸兀自低头没吭声的孟成良两兄弟,有些可惜不能在现场看戏,却也老老实实的拉着弟弟立马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离了小院,孟强疑惑的问二哥:“这么大阵仗,发生了什么事?”
孟盛没打算说出自己匪夷所思的经历,随意敷衍道:“昨天傍晚到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我住招待所去了。
刚刚才和你一起过去,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回事?”
话落又道:“人家的事就别多想了,现在我们该愁的是怎么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