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队长这风风火火的性子,让李长安刚刚原本还有想问的事情,给这么一下搞忘记了,她下意识看向九黎指着那边小碎步快速下山,这一眨眼身影已行至墓园门口的人影,问道:“我怎么感觉他在躲着我们俩?”见身后没声,转头过去寻九黎。
九黎正弯着腰把一路带上山的两捧百合花和白色菊花轻轻放在于山青墓碑前,还顺手俯身擦了一下墓台上的泥渍,虽然雨还在下,他这么做于事无补,他还是这么做了。
李长安打趣道:“难得你今日如此温情。”
九黎头都没抬,又或者此刻他的所思所想已经不受控制表露在脸上,只是他不想让李长安看见,长发在他弯身后完美的遮住了所有的情绪,唯有他的声音透过来:“若有一日你我归墟湮灭,只怕连座坟都没有。”
被他这话梗住,李长安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惨淡的回复,就好像九黎他已经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这样,又或者她有朝一日会灰飞烟灭一般,她此刻整个人就如庙里老钟被狠狠一撞,脑袋里嗡嗡的。
见她没有回答,九黎反倒直了身子转过身来,一派如常的表情笑了笑,语气格外平淡的说道:“触景生情的几句碎言碎语,别想太多了。”
李长安讷讷的嗯了一声,从包里摸出几张纸,混着雨水把墓碑上九黎还没擦到的地方,前后再简单的抹了抹,至少现在看上去整个墓碑干净清爽了许多,即使被大雨淋湿,也不会混杂着泥水留下黄色的水痕,流淌在碑面上。
两人站在于山青的墓碑前弯腰行礼,这是对逝去的人的尊重。
李长安的电话总能在奇怪的时间点响起,正如此刻他俩准备下山的时候。
:“李长安,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一下,你知道上次去接你的那家五金店什么时候开门吗?”
李长安接起电话后没预料到会是这个问题,她用疑惑的眼神把手机开了免提,让一旁九黎也听听,然后回复李渭水道:“怎么了,你找泰山婆婆有什么事?”九黎站在一旁把伞往李长安站的地方一斜,两个人此刻站在一把伞下,近得呼吸可闻。
电话那头的声音要回答时反倒有些扭捏迟钝,甚至可以感觉到李渭水此刻已经站在墓园门口掏出烟了,他声音带了点尴尬说道:“不是我,智深兄寻着上次的位置去了三次,每一次去那家五金店都没有开门,是泰山婆婆出远门了?或者你有她联系方式吗?可以帮智深兄问一下吗?可不可以让他和泰山婆婆加个联系方式?”
李长安和九黎对了一下眼神,那日走的仓促又煎熬,当时只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了,倒是忘记了那一日智深兄有些反常的表情和行为,那今日照这意思看来,是喜欢上泰山婆婆了?
:“也许她这几日有事出远门了,等过几日她回来我再帮你问问,不过我可以多问一句吗?”李长安这样稳妥的回答是怕也许只是自己猜错了,雨兄说不定是有别的事找泰山婆婆?没想到李渭水下一句话就印证了她的猜想。
:“哎呀,我干脆点和你把话挑明了,智深兄自从那日醉酒醒来之后,白日里警局干活还好说,可一旦闲下来整个人就呆住了一样,这两日一有空就跑去五金店前想再和泰山婆婆见上一面,跑了三趟都没见到人,就以为泰山婆婆有事出门了,这几日买了花,买了礼物,他现在整日里一有空闲脑子里就是泰山婆婆,话说为什么你们都叫她泰山婆婆,她长了我们几岁?不过我想这个智深兄也不在乎,我这是头一回见到我这傻兄弟这幅样子,以前大学的时候也喜欢过小姑娘,也没见他这幅丢了魂的样子。”
听李渭水这话,智深兄好像已情根深种非得再见泰山婆婆一面不可,可是,这该如何让他打消这样的念头呢?
九黎看李长安不知如何不伤人的拒绝,在那里踌躇的苦恼该如何开口,索性他开口回复了李渭水道:“这件事我们两都帮不上忙,如果泰山婆婆不想见他,那我们两去问了也没有用。”
李长安觉得这样说会不会太残忍了,她握住九黎举着伞的手臂,想让他别说太刺耳,毕竟人家还来探过病,这话说的有些绝情了。
九黎却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李长安总想把话再圆一下,便缓声道:“也许再坚持几日雨兄就会把泰山婆婆忘了,李渭水,那个我们两说这话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他们两真的不适合。”
这样明确的拒绝倒是令李渭水没有想到的,其实智深兄去了三次都没见到人,以他的敏锐心里已经有了些觉察,可是被这样当面指摘,心底还是实打实的为着自家兄弟难过了几分,头一次见他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自然希望自家兄弟能有个好结局。
:“这样啊,那我晚点回局里找个机会和他说吧,不过我想他这次是认真的,不会那么轻易放弃,话说难道泰山婆婆也是你们这样的....?”他后面的话音断了,雨声越发密集的落在伞面上,天幕被乌云遮的死死的,一丝清亮的光都无法透过云层。
:“这个还是不要和他说了,但是他们真的不适合。”李长安的话从电话里透过时,还带着厚重的雨声,噼里啪啦的雨声打在李渭水心里,他不知道为何谈到这话的时候,心里有些莫名的东西在翻腾,就好像这话是谁借着李长安的口,说了什么给他听一般,他沉默了一会。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们俩告诉我,我不会和他说这个的,即便他知道真相,他也有自己做选择的权利,我会告诉他你也联系不上泰山婆婆的,让他自己想办法。”李渭水说完后挂了电话,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为自己那傻兄弟,希望真的能过几天忘了也许就好了。
而李长安和九黎二人挂了电话后,九黎对此没什么在意先不提,李长安倒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这事要不要提前和泰山婆婆通个气?”
九黎举着伞小心的不让雨水淋在李长安身上,随口一答:“老太婆那个岁数,她还需要我们操心?”
“倒也是,不过你叫她老太婆小心她听到以后不给你好果子吃。”李长安暂时安下心来,才有心思调侃一句,两人迈着步子从台阶上往下走,已经不能称作台阶了,雨水从上往下沿着台阶像一层一层的小型瀑布一般,水流直往下冲,要是在这个时候不注意脚下摔个跟头,那身上就全湿完了。
两人终于走到有屋檐挡雨的地方,甩了甩雨伞,再把身上的水清理一下,李长安思来想去这事还是得麻烦王老头,上次搬家就欠了他人情,这一次中午掏钱请他大吃一顿。
:“中午有空吗?你挑个馆子,我和九黎想请你吃饭。”
那边电话里王老头声音格外欢脱,回道:“那感情好啊,我最近正看上一家风景别致的私房菜,馋了许久了一直找不到机会,就那家?”
李长安被他的笑声所感染,浅笑道:“好,地址发我,我和九黎这就过去。”
打车到王老头发来的地址上,下车后是一处临河畔而建的中式小筑,冬日里的垂柳随风带起深绿的枝条,让人一时忘却此刻已是深冬,柳条上还挂上了许多红色的小灯笼,其中大约里面还放了几个铁片,随风飘扬时会回荡着悦耳的叮当声,声音极轻,既不会让人厌烦,又会让人在有风时随风而看,颇有几分心思在里头。
王老头来的极快,已站在门口等他们二人了,看到李长安九黎下车后,上前几步迎道:“几日不见,陈师傅,你好像长了几岁,更漂亮了!”
:“嗯?这话新鲜?怎么说?”李长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夸奖逗的一笑,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样的夸赞。
王老头跟在一旁笑嘻嘻的说道:“前几日去开车的时候与今日再见相比,真的好像长了几岁,身高都长高了一些,我是粗人,说不来夸奖的话的,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即使知道他向来周全,这确实是第一回听他这般说自己,与九黎对视一眼,九黎眼里若有所思,不过一瞬已掩藏好,并没有被李长安看到眼里思绪,九黎淡淡说道:“那不是很好吗。”
李长安也没多想,大约自己生病那几日多吃了些,所以身量上有些增长?
等王老头熟门熟路的带路到里头别致的包间里坐下后,甚至点菜都好似已来过这家饭店好几趟了一般,等服务员下去后,李长安调笑道:“你不是说你馋了许久吗?这熟练的,感觉你得每天都来吃饭才能这么熟悉他家菜系吧。”
王老头给两人倒了茶后,表情有些小得意的笑道:“这家店价格太贵,我每次都是跟着几个朋友来蹭蹭饭而已,点不了几个喜欢吃的,不过这次不一样,这不,陈师傅你请客嘛,那我可得点上好几个喜欢吃的菜,咱俩什么交情,我不会和你客气的。”
李长安轻声笑道:“这是自然,今日其实还想和你打听一件事,之前我和九黎两人是从菜市场被强行邀请到于家去做客,对于家的事情了解的不多,你知道多少?说来听听。”
王老头双眼一眯,两杯茶已倒好,再给自己面前茶杯倒上,摆开架势就准备好好的说上几句:“这你可就问对人了,甚至这里最近还有活,你要是得空,还想请你出手帮忙呢。”
李长安浅饮一口,入口清香,好茶,笑吟吟的道:“说来听听先。”
:“好嘞,其实于家原本也是书香世家,他家和许家算是好几辈子人的交情了,虽然一直走的路子不一样,不过听说上几辈子人关系一直很好,许家家学偏中式,一直走的官道,而于家的孩子都是海外留学回来下海经商的,你上次也去过他家了,金碧辉煌吧?”
李长安稍稍回忆了一下之前于家那硕大的欧式建筑,以及那离谱的花园,里面空旷的廊道与装潢,确实如此。
见李长安点点头,王老头便继续说道:“后来到于家于笑兰这一辈,他们父辈不知道海上是出了意外还是怎么的,夫妻二人出海经商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偌大的家业就剩下于笑兰于山青兄妹二人,不过于许两家关系还是十分融洽,听说当年为了稳住家业,许家上一辈也是出过力帮过忙的,后来为什么关系远了甚至反目成仇,就不大清楚了,不过也有说是因为许家后来不走官路,改行商了,两家从朋友变对手,人情总得互相帮衬才能长久,后面互相敌对哪还有什么交情留存,之后再加上于山青莫名其妙病逝了,两家关系更是直转而下,成了死敌,上一辈的关系荡然无存,这不之前许家的事发,于家就在里头出了少力气,事后许家倒台进去吃牢饭,听说于家还特别关照了一番。”说了好久,王老头拿起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茶。
李长安手指习惯性在桌面轻敲,她微一沉吟后问道:“那于笑兰家里父母出事之后,他和妹妹于山青关系如何?因为照你这么说,听起来之前邀请我们去他家拿到于山青的DNA给警察,好像真的就像你说的是为了给妹妹复仇,为了让妹妹安心的走,可今日我们去于山青墓前,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哦?和他妹妹?这倒没怎么关心,我和他生意上来往不多,所以这个我很难下定论,不过...”王老头先是惊讶了一下,之后又好似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于家和许家交恶之后,他们两家孩子还是上的同一个学校,这一点也许是有一点奇怪,毕竟好学校多的是,两家都闹得那般厉害,互相撕破脸了,还让几个孩子在一个学校念书,也许其中有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理由?不过再细的我也不知道了,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特别了解于家,算是这几年和于家生意上走的最近的人。”
李长安身子往前倾,感兴趣问道:“谁?”
王老头卖关子一般,嘿嘿一笑说道:“这就是我想让你帮忙的事情了,过几日西市要接待一艘大型邮轮,在上面要举办三天两晚的鉴赏活动,其中有两样东西,想让你帮我掌掌眼,那持货的商人就是你想找的人,叫唐留留。”
九黎哈哈笑了一下,他原本一直喝茶旁听来着,这名字一出口,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名字取的有趣。”
王老头对着九黎回一一笑,略带深意的说道:“诶,你别笑他名字有趣,这人可是个人精来着,九州之上没有他不能做的买卖,就连这次来举办活动的邮轮都是他家的,于家许家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这人商业版图极广,人脉也广,特别是消息灵通,要有什么寻不得找不到的,只要价格让他满意,他一定能帮你办到,当然不能是违法的事情哈。”
李长安被他这话吊起了几分胃口:“我正好丢了东西,他若有你说的这般厉害,那我还真想和他见个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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