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来容易迷失的总是男人。”
孔说得理所应当，还有一种这么简单的问题你都要问的表情。
卢卡自然不服气，但也知此时不宜追究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纠结别人如何看待自己这种事情最耗时间，也最无意义。
所以他换了个问题：“那些变成恶龙的……”他不知道应该成那些为人类，还是龙了。
“都在这里。我消除不了财富上的恶意，只能把它们困在此地，以防出去为祸一方。”
“那之前我们在森林遇到的恶龙又怎么回事？”
“它能感知到别人对财宝的渴望，所以会主动赶走上门来的虫子。”孔抓起一把金币，又让那些黄橙橙的硬块淅淅哗哗的掉回去，传出悦耳脆响。
“加上我不喜欢别人来打扰生活，所以某种意义上我们达成了共存的默契。”
卢卡颔首，这个的确说得通。
“但是那恶龙好凶，不像要赶走虫子诶，完全就是扑杀小虫。”娜娜手指点着下巴补充，对此她颇有些埋怨，毕竟自己的魔力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那是它自己的意志，偶尔也会做得过火。”
对于“过火”这个概念，显然娜娜和孔的认知是不一样的，但她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见孔竖起右手中指和食指并拢，虚虚在她额头上一点，刹那间体内空虚见底的魔力，就跟空杯子遇到了瀑布，巨流冲得她头晕转向，被迫填充到满溢。她从未体会过如此的通体舒泰，以至于，兔耳朵和尾巴嘣的一声全冒出来了。
卢卡不用问也知道，这肯定不是使了坏招，毕竟一向不肯吃亏的小魔女高兴地眼睛弯成了两条细线。
“所以少女们是知道屠龙勇士，或者说打着屠龙勇士名号来的男人极大可能会变成恶龙的事实吧？”
“嗯。”
卢卡摸了摸下巴肉，将来到这里的全部细节在脑子里重新过了一遍，他发现少女们还算是能接纳他毕竟一个桌子上用过饭，但是格外抗拒另一个人。
“梅尔菲斯，现在在哪里？”
娜娜经他提醒也才堪堪记起，他们进门的时候的确还带了个累赘，不过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所以忘了也就忘了。
其实卢卡也是差不多情况，毕竟临时遇到的，带上梅尔菲斯也是出于人道主义，根本没有那种身边还该有个人的认知。
“他正在经历自己的战斗。”
“你是说他正在和快要变成恶龙的自己做斗争？”这是娜娜的想法，卢卡不置可否，他从来不会天真的先做最好的打算。
“想看吗？”
“嗯嗯嗯。”娜娜赶紧点头。
“你倒是很爱凑热闹嘛。”
“你不想来可以留这里，去去去。”娜娜烦他，挥着小手撵狗一样赶他。
孔没有理会他们的日常掐架，指着原处茫茫的一片金色。
“去吧。”
又是如此简单的指令，也没有一点儿解释，不过已经习惯她这样说话方式的两人很配合的朝金色走了过去，那远在天边的金色很快就近到触手可及。
待他们靠近，才发现金光其实是无数细小的金色颗粒飘动着组成了一片浮动在半空中的海洋，娜娜身后去摸，本以为会像云朵一样穿过去，然而金色却吞没了右手，看起来就是陷进了未知的地方。
她吞了一下口水，还是有些紧张的看着卢卡，没想到卢卡握住了她已经陷进去的半只手，然后以不容反驳的力道拽着她一脚踏进那漂浮的无尽海洋中。
娜娜紧闭着眼，冷冰冰的金光包裹住她的全身， 没有下陷，也没有撞到什么，但她能感受到自己在一个空旷的地方，耳边不断传来巨兽的喘息声，明明没有风吹来，她脚上仍是感受到了灼热的刺痛。
“离我们远得很，睁眼吧，胆小鬼。”
娜娜没想到是近距离的观看，深怕巨龙打起来顺便把她的小命也收割走了。所以一进来就想走了，但是卢卡在耳边戏谑的笑那就是不行。她皱着眉唰的睁开眼睛，第一件事情不是看周围，而是先剜了卢卡一眼。
不得不说，激将法有时候还是很好用的。
卢卡摸了一下胡茬指着前面：“那边。”
娜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两头足有灯塔那么高，两座城堡加起来那么大的巨龙正一南一北占据着一角喘息。
“左边的那头叫云岚，我取的，这头龙很厉害，七十余年从无败绩。”孔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卢卡身边，她声音总是很淡，像是从不起波澜的湖水，湖水下青青水草在阳光的映照下缓慢款摆，给人极安宁沉稳的感觉。
“这是你们东方的名字？”娜娜看着那头黑色的巨龙，厚厚的甲片每一块都比转头还硬还厚，据说世间少有兵器可以伤到它。
而少有的兵器之一，其中就有卢卡背上的Ares。
孔点头，不知道多少岁月过去，他仍然念不惯西方的名字，又或许是想用熟悉的字词尽力抓住故国的半片残梦旧影罢了。
右边是一头灰扑扑的巨龙，和其他龙没什么特别的，同样凶狠的柠檬黄眼球，同样坚硬的龙甲还有狰狞的背脊和翅膀，唯一不同的是，这头龙的两只前爪好像使不上力似的，无力的垂着，不过这并没有太影响他战斗，看双两头龙身上差不多深的伤口就知道了。
“孔，这头龙不会就是梅尔菲斯？”卢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梅尔菲斯那双手臂还是自己卸下来的，怎么会认错。
但他还是希望梅尔菲斯作为人类的死刑不是自己亲口判决的。
“无需害怕，现实就是现实，不存在好坏。这的确是你们带来的那个人，今后我打算赐其名为烁沙。”
“这么快连名字都取好了，若是他不能胜出？”卢卡扯着嘴角问，又自顾自的回答自己：“也对，角斗场上只能有胜者和死者。”
孔递给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卢卡把目光投向空旷的角斗场，说是角斗场其实就是一块很大的空地，出了石头地板什么都没有。只不过由于经年累月，无数场巨龙争斗下地板早就坑坑洼洼。若说是废墟，倒也更适合这名场为“贪婪”的厮杀。
“你觉得梅尔菲斯会赢？”
“对。”
“为什么。”
“云岚老了，每年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来寻宝，化成恶龙挑战他它。它看似坐拥无穷的财富，实际上一块金币也没使用过，反而要因此不眠不休的战斗。它早已精疲力竭，”孔似乎低叹一声：“再也打不动了。”
然后她无悲无喜的目光轻轻地落到云岚那头龙身上，坚硬的龙甲被咬了好几个大窟窿，正在往外突突的冒着滚热的黑血。
“今日便是它的终结。”
她说这话的时候只淡淡的垂着眼，卢卡想起他偶然在信仰佛教的信徒家里见过的石质雕像，那信徒家很穷，只买得起最便宜石头的佛像。那佛像刻痕粗糙，被虔诚的信徒用写满了看不懂文字的红布将佛像包起来，日日接受香火供奉。
现在回想起来，那佛像真的很劣质廉价，但似男似女的脸上，那双俯瞰万物的双眼，那双悲悯又无情的眼睛，卢卡始终记得很清楚。
而现在孔的双眸无限接近于那尊佛像。
卢卡没由来的打了个激灵，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
关于这个问题，他追问过两次，但孔从不正面作答。想来要让她自己说是不太现实了，卢卡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花时间查一查。
“看，出结果了。”
女人冷清中又染着美玉琅环相撞的玲珑声音打断卢卡的走神，他立刻看向龙，果然梅尔菲斯脚踩着云岚的腹部，口中酝酿烈火，被压住的云岚正在用伤痕累累的身体做最后的挣扎，胜败永远都在一瞬间，“轰”的巨响之后地上凹了个大洞下去，云岚的脑袋也彻底被烧成灰烬，滋滋的冒着黑烟，力竭的身体终于永远的得到了安息。
胜负已定，生死已了。
同样在一旁观战的大老虎上前低吼一声，梅尔菲斯跟着老虎来到孔面前。娜娜脖子都快扬断了还是无法看清巨龙的脸。不过这种局面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刚才还一身杀戮血腥气的巨龙趴伏在了孔的面前，尽可能的将下巴贴在地板上，让孔可以低下头俯视它。
“从今往后你就叫烁沙了。”
孔平淡的说完，半空中有两个看不懂的字浮现，一道浅白的光线闪过彻底没入巨龙的额头。
巨龙站起身来，张开巨大的翅膀，不知道什么时候前爪已经被孔治好了，他拍打着翅膀用力嘶吼一声，腾空而起。
“喂……”娜娜想要叫他，又不确定应该叫他作为人类的名字，还是孔给它的新名字。
稍一犹豫就错过了最佳时机，灰色的恶龙已经远得声音传不到了。
“它已经没有人类记忆了，现在它大脑里只装得下两件事情：占有财宝和除去想要占有它财宝的苍蝇。”
孔拦了一下娜娜，娜娜悻悻的瘪嘴，也明白这都是咎由自取，若不是意志不坚定也不至于会变成这样。
但从人到魔这样的转变，作为魔物的娜娜也是首次遇到。更不要说卢卡，眼前的一切已经超过了他作为猎魔人所知的一切。
“所以人是可以变成魔物的？”卢卡声音有些不稳。
这是一个足以让世人震惊的消息，以前从未听过有人可以变成魔物。可是孔却诧异的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在娜娜和卢卡脸上扫了两圈。
才慢吞吞的说道：“物种不是绝对的，人可以变魔，神也可以变魔，只是魔不能变为神变为人罢了。”
说罢她略带惋惜的望着娜娜：“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的。”
“我们不知道！”
两人齐声大喊，这简直是颠覆了他们以往的认知，也只有孔才能如此轻描淡写的说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