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看穿了两人脸上夸张的震惊和随之而来的失望，她不痛不痒地扫了他们一眼，放下刻刀。
“虽未仔细查探，但也并非全不知晓。”
卢卡深吸一口气，坐了回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如果不是不合时宜，他真想怼她两句。
“前阵子风带来了不详的消息。”
“是什么意思……？”娜娜是个直性子，孔打哑谜的句子她听不懂干脆直接问。
“东湖山镇并不是所有悲剧的起源，周边的几个镇也会陆续出现这样的事件。你们可以往更北边的地方前去，在巨大的枯榕树下，一切都会得到答案。”
卢卡将这段话反复咀嚼后，终于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想来孔也是出于一种直觉，但这种直觉并不是凭空假设，胡乱猜想，她的直觉是出于世间万物的反馈，风是她的耳朵，云雨是她的眼睛，她坐在此处便可洞悉时事。
“前阵子，是多久啊？”
孔看了娜娜一眼，做沉思状，好一会才答道：“莫约三五年前。”
“这叫前阵子？”
孔困惑的看了她一眼：“时间对人类才有意义。与我们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三五年即是前阵子，前阵子即是三五年。”
娜娜语塞，转念一想的确是，不知道是契约还是因为最近总和人类混在一起，搞得她都开始有时间观念了。
“这样看来我们很快就能重新启程了。”
“甚好。”
“你很不欢迎我们？”
“准确的说，是你一个人。”这点孔倒是不避讳的直言。
卢卡颇有兴味的翘起二郎腿，又露出他那副欠揍的拽样子。他天生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越不喜欢他，他就越是拽。
纯粹就是故意的。
“不要误会，我对你个人并没有意见。只是，这里女孩儿们不喜欢男人。”孔语气淡淡的，陈述事实。
“说起来我也想问，为什么这么讨厌男人？看起来不想无理由的讨厌。”
“自然是有理由的。”孔不咸不淡的敷衍。
“我还有几个别的问题想请教，不知你是否能为我解惑？”卢卡用上了敬语，但往往这不代表他的礼貌，而是一种另类威胁。
孔扫了他一眼，没有人可以威胁她，只要在这座山里，就没有什么可以令她畏惧。
上帝或撒旦都不行。
不过现在她心情还算好，于是也颔首应允。
“我们在山林里遇到的那条龙是你养的对吧，现在它也生活在这府邸中吗？”卢卡竖起一根手指：“还有个问题，简口中提过一个‘他’，这位男性又是谁，如果女孩儿们不喜欢男人，为什么‘他’可以存在这里？”
“我，也有问题。”娜娜举起巴掌晃了晃。
“你身上的香味是熏香还是自带的啊？我能不能……”
听完开头卢卡就已经知道她肯定要问与正事无关的，是以卢卡眼疾手快的趁她还未说完干脆捡起一块糕点塞到她嘴里，把她剩余的话堵了回去。
娜娜被噎了一下，恶狠狠地在桌下踩了卢卡两脚才捧起脸颊努力咀嚼起来。
孔唇边有淡淡的笑意浮现。
“你只要知道，‘他’绝对不会伤害少女，其他的都与你正在调查的事情无关。”
这个答案不能让卢卡满意，但他没有发作，只是抿着唇，不自觉的绷着脸。
“至于恶龙和为什么少女们讨厌男人，这我可以为你解答。”孔掸了掸袖口上沾到的玉屑，站起身来。
“跟我来吧。”
卢卡和娜娜只能跟上，这次他们转过长长的水榭回廊，细窄的青石路，两旁都是潺潺的流水。一路往上走，行至最高处是一个八角小凉亭，每个角上都坐着一只石雕兽，口中衔着碧翠的珠子。
“啊，好高啊。”娜娜手挡住阳光往下看去，他们明明没有走多久，就已经来到了这座宅邸的最高处，站在这里能把群山湖泊，亭台楼阁，各处大大小小的园子尽收眼底。娜娜手指拇指圈成圆，比了比山水里的某处。
“那里是我们刚刚坐着吃茶点的地方吧？”
孔点头：“正是。”
卢卡也注意到了，方才那大得能修一座城堡的园子现在只有娜娜手指圈起来的那么一小块地方。风过时，擦过他们的广袖带起阵阵凉意。他略一抬手，眼前白蒙蒙的一片便被他划开一条线，又徐徐聚拢团在一起。
是云！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走到如此高了！更令卢卡震惊的是，即便是这样高的地方，他们仍是只能看见府邸内部建筑，而不见龙之森半棵草木。
他再一次确认，孔确非凡品。
震惊只有两三秒，他想起能说会道还没有分毫魔气的小动物们，进门来的种种，内心已经学会了归于平静的习以为常。
凉亭内什么都没有，除了雕花金丝楠木柱，就是青花石地板上嵌着一个八角形，黑白交错的图案。
“这叫八卦。”
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为卢卡娜娜解答了心中的疑惑，两人顺着声音抬头，见是梁上图画上一只长颈白鸟在说话，那鸟儿通体雪白，只有双腿和翅膀有几块黑色，头顶有染着点红，高雅得很，就是说话声音挺好笑的。
看多了会说话的小动物，此时多一只会说话的壁画，再也惊不到两人，他们淡然的低下头，重新端详起地上的八卦阵。
之间孔的脚尖缓慢在上面点了几下，整个凉亭便转了起来，一圈之后，周围的景色完全变了。
那些朦胧的好像烟笼了寒水，月笼了沙的绝景悉数变成了金光闪闪。
这种闪耀仿佛是雷云碰撞起的火花在咫尺处炸起，晃得卢卡娜娜眼花，好一会两人才捏着眉心眨出几滴生理泪水缓过来。
“这要是用作武器，真的能让对手在短时间内失去全部战斗力。”作为一个合格猎魔人，超合格战士的卢卡如此夸奖道。
然后他们终于看清楚这些能够亮瞎眼的金灿灿到底是什么了，是金币，比卢卡上次看过的那座金山更大，一眼望不到头，目光所及之处全是金色。
这种令人喜爱的金色，看久了之后竟然隐隐发黑。
卢克又捏了捏眉心，娜娜已经开始在金币海洋中翻找起来。
好不容易捡出两颗蓝宝石，她一左一右的举到眼前给卢卡看：“像不像，我的眼睛。”她眨了眨那对冰川蓝的眼睛。
孔也看过来，半晌摇头道：“不及你眼睛半分灵动。”
娜娜漫长的生命里听过的赞美堆起来可能和这座金山差不多高，然而最最打动她是孔如此淡到没有情绪的话。
同是女子，娜娜还是被这话夸得脸都红了。她把宝石随手丢到金山银山里，假装不在意的拍了拍掌心。
卢卡拽起她的脸颊，讥笑的往外扯了扯，结局自然是被踹了好几脚。
“如果你说你想买下这个国家，我绝对是相信你有这个实力的。”卢卡笑笑，这话与其说是夸奖，倒不如说是抬杠。
孔仿佛没有听出来一样，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但我无心统治你们的国家，太小了。”不仅肯定还暗戳戳的嘲讽。
卢卡倒也不动声色，还是笑笑。
两人都在笑，娜娜在一旁围观，心想这两人果然是杠起来了。
“想给你们看的倒不是这个。这座金山财富我也没多少兴趣，这本也不是我的。”
“什么，不是你的吗？”
“不是，这是历代恶龙的。”
“恶龙也换代的吗？”娜娜疑惑的歪头。
“自然，永远只有强者可以拥有这些财宝。这些财宝在代代争夺中早就被诅咒了，被恶龙盘踞过的财富，哪怕只是占有一块金币，也会沾上厄运。”
娜娜似懂非懂的点头。
卢卡摸着下巴肉，但是这与恶龙还有厌恶男人有什么关系呢？
没由来的他想起了来时路上和娜娜随口讲起的屠龙少年的故事。
屠龙勇者到底是勇者还是龙？
恶龙究竟是恶龙还是曾经的战士？
他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想，如果是这样，那可真是太讽刺了。
“娜娜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孔问她。
被点到名的娜娜下意识用手指撑着下巴，想了想：“你说诅咒的话，那就是来的男人都变成了恶龙，对不对？”
没想到她和自己想法一样，卢卡看了娜娜一眼。
“没想到你们都猜中了。是的，几百年也许更长的时间，龙的恶念犹如诅咒，只要人们起了贪念，就会被蛊惑，最后毫无例外的变成恶龙。但是永远只又一头龙截图占有财富，两条恶龙也只有一头可以存活，厮杀后的活下来的赢家才能拥有这些。”
她玉石白的手捡起一块金币，上面沾着一块黑色的污迹，不知是哪头输家的血。她转手递给卢卡，卢卡接过来瞬间感受到了上面附加的激烈情绪，不甘，愤怒，贪婪，傲慢，暴虐……
负面情绪犹如活过来的黑色文字铺天盖地的向卢卡扑面而来，他被这样的浓稠的恶意烫得一缩手，金币就滚到了地上，那块黑色的血污被周围金光一映，很快就融入了金色的海洋中。
孔半眯着眼上下审视卢卡，第一次给了卢卡一个正眼，好一会才颇为满意的扬起下巴：“你让我开始认可你了。”
颇有点长辈夸奖小辈的架势。
卢卡好笑，倒也不至于放在心上，只是那种明里暗里剑拔弩张的气氛淡了些。
“若是不能直视金币的蛊惑，那你们的旅途将会就此结束。”
“哈？你称这为蛊惑！”卢卡夸张的冷笑：“这么恶心的蛊惑谁会……”
“等下，你说旅途将会就此结束，是指你不会让我们离开吗？”娜娜一把推开卢卡，站到了孔面前，眼睛里都是闪亮亮的小星星。
“自然。”
“那我如果留下来是什么？”
“座上宾。”孔没有犹豫的给出答案。
“呀呼！”娜娜高举双手蹦起来，又被卢卡沉着脸按回去。
“凭什么？”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