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乱云遮月。
三厘酒馆的妖魔已经完全被清理干净,半夜,四周响起了吓人的呜呜声,那是风刮过灌木丛和石缝的声响,树木变成了骇人的黑色怪影,在风的锤击下怪异地摆动着。
四下里没有一点夜行动物的动静,就连夜枭都隐匿了起来。
“多谢百里公子出手相助。”白夜盯着桌对面的人,虽然嘴上说着感谢,但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的感激之情。
“不必客气。”百里泽淡淡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黑吟,说道,“天彧山上的人抓走了数百名无辜百姓,今晚,我和黑吟正是为此前来寻找上山的方法。”
“是这样么?”闻言,白夜将询问的目光投向黑吟。
“白夜,”黑吟迎上白夜的目光,“请将打破结界之法告诉给我们。”
“天彧山周围布满了层层叠叠的强大结界,想要上山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白夜缓缓收起手中的残月刀,然后转过身去,凝视着黑吟,“不过我听说姑苏南风五百年前受了重伤,因此每个月圆之夜都会闭关修炼,此时,结界就会变得最为脆弱。如果能将应极渊的两件神器联合起来使用,或许你们可以尝试一下突破这些结界。”
“有劳赐教。”百里泽微微拱手行礼,他站起身来,转身离去,黑吟则紧紧跟随着他的步伐。
紫慕静静地倚靠在柱子旁边,当她与黑吟擦肩而过时,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
“你怎么来了?”黑吟用嘴唇做出这样的口型,似乎在向紫慕发问。
而此时此刻,半夏仍然处于昏迷状态无法苏醒,但奇怪的是,紫慕却出现在了三厘酒馆这里。
面对黑吟充满疑惑和询问意味的眼神,紫慕只是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视线,避开了他的目光,并没有过多言语解释什么。
待百里泽二人离开房间,蓝桉忍不住上前,他嘟哝着说道:“白老大啊,我们驱魔人与天彧山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我们也要出手么?”赤丹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姑苏南风虽身为神仙,却视人命为草芥,极其阴险歹毒。”白夜目光坚定,“必要时,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理。”
“那……黑吟他们真的能打破结界么?”蓝桉担心地说。
赤丹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蓝桉,他双颊微微泛红,似乎还有醉意。
“百里泽武功不差,又有万刃弓加持,应该问题不大。”白夜微微颔首,随即话锋一转,“黄厌怎么样了?”
“放心吧,我这结界,一般妖魔是进不来的。”蓝桉拍拍胸口,他咧嘴一笑,“我敢肯定,这丫头现在正呼呼大睡着。”
说着,蓝桉迈开步伐,便往隔壁房间走去,赤丹紧随其后。
“啊……”
突然间,一声大喊响彻三厘酒馆。
白夜闻声赶过去,房间床上早已空荡荡。
蓝桉眼睛瞪得像两颗葡萄,正靠在赤丹身上,惊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到底是何妖魔,竟然……”赤丹扶着蓝桉坐下,抬头四周打量一番,结界并没有被破。
“不是其他妖魔,是她自己醒了。”白夜瞥了眼蓝桉。
“吓我一跳。”闻言,蓝桉松了口气,在门口四处张望却不见黄厌踪影,“咦,这丫头去哪里了?”
“报仇。”白夜的语气异常平静,似是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什么?”蓝桉下意识捏紧了手中的扇子,“她……”
蓝桉的话被门口的人打断。
“白夜!”
蓝桉顺着声音望过去,正好看见鹜急匆匆跑了过来。
“孤好像……有些不对劲!”
鹜的眼中充满恐惧,她面上强装镇静,双鬓的汗水早已出卖了它。
白夜来到孤的房间,发现他眼神空洞,颈部和手臂都开始有鳞片,黑色的纹路开始在胸口蔓延。
“孤,你醒醒!”
鹜握住他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喊着。
“没用的。”白夜瞥一眼孤,手中的残月已在嗡嗡作响,“他要化魔了。”
“什么……”
闻言,鹜难以置信一般瞪大了双眼,她双手猛烈颤抖着,却依旧不肯放开爱人的手。
紫慕下意识握紧拳头,她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槿星,”孤缓缓睁开双眼,颈部鳞片的生长让他疼痛难耐,“杀了我……”
“你不能有事。”鹜拼命摇着头,她甚至威胁道,“你敢死,我就敢和别人好。”
“哈哈……”孤突然猛烈咳嗽起来,他拼命喘着气,双眼发红,握着鹜的手,“你和别人好,也成……”
“那你的承诺呢,”鹜拼命咬住唇,她眼神中充满倔强,“说好要陪我一辈子的,你怎可食言?”
“下辈子……再……陪你……可好?”
“不好!”鹜哽咽着,“我怕下辈子找不到你。”
“带上四象,我便……认得。”孤拼命挤出一丝笑,却早已泪流满面。
说着,他将四象递到鹜跟前。
这是他唯一可以留给她的东西。
“下辈子,你不许再食言了。”鹜悲痛万分地凝望着孤。
良久,她伸手接过四象,只觉得这弓沉重无比。
“好,”孤艰难地点点头,他伸出几根已经长有鳞片的手指,他竭力克制着自己,“我发誓,下辈子……绝对不会抛下你!”
鹜笑着点点头,似乎相信孤不会骗自己。
“槿星……你听见了么?”孤的声音微弱无力。
“什么?”鹜凑近了些许。
“心跳的声音……啊……好吵!!!”孤陡然捂住双耳,痛苦地挣扎起来。
“皓尘!”鹜一把抱住孤,用手轻轻拍打他的背部,她含泪道,“你再忍耐一下,很快就不会吵了。”
孤在她的怀中渐渐平静下来,脸上却开始长出褐色的鳞片。
“没时间了。”见状,白夜眉心微蹙,他上前提醒道,“快动手!”
鳞片的生长伴随着巨大的疼痛,孤咬紧牙关,对鹜安慰道:“我不怕痛的,你……动手吧。”
鹜缓缓松开他,望着昔日的爱人,她拼命挤出了一丝笑,然后拿起轻语,对准了孤的胸膛,扣动扳机……
砰!
只听一声闷哼,孤微微一笑,缓缓闭上了双眼。
屋外骤然狂风大作,孤的身形如沙一般在风中消散,最后只剩下一张空荡荡的床……
“瑾星,别哭,我舍不得你难过。”
“我并没有离开你,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下辈子,我要比这辈子更早遇见你,我想继续为你遮风挡雨……”
孤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夜色。
“皓尘……皓尘……”
鹜绝望地趴在床边,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滴滴嗒嗒落了下来。
黑色的乌云在翻滚涌动,将巨大的阴影和凶残的雨点投射到这片土地上,伴随着狂风和炸裂般的雷声,将空气中的燥热一卷而空。
雨,铺天盖地而来。
在这房间不同角落,三人静默许久。
窗外,雨滴狠狠砸着树叶,也同样砸痛了紫慕的心。
“你去哪儿?”
望着鹜远去的背影,紫慕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我要带皓尘……离开这片是非之地。”鹜缓缓转过身,她轻轻抚摸着怀中的四象弓,眼中充满怜爱,仿佛爱人还在身边,鹜的笑容十分凄凉,“白夜、紫慕,承蒙照顾,我们就此别过。”
说罢,鹜转身离去。
大雨滂沱,很快盖住了鹜的背影。
“紫慕,”白夜收回目光,他问,“你不是在三厘酒馆么,怎么突然回来了?”
“其实,我有一事不明。”紫慕望着窗外漫天大雨,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她问道,“……你为何要让我去保护半夏?”
雨水带走了夏季的余热,空气中有一丝凉意。
半夏怕冷,也不喜欢雨天。
这一瞬,紫慕内心竟有些莫名的担忧。
“半夏世代行医,这孩子从小心地善良,又在这次疫病中失去父母。”白夜顿了顿,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怜悯,他转过身对紫慕说,“但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继续留在三厘酒馆。”
“不,我愿意去!”紫慕眼神坚定,她撑开手中的雨伞,“不过这次,是为我自己而去。”
说罢,她便消失在雨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