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冲天,城墙残破的旌旗迎风烈烈。
金鼓齐鸣,汩汩热血似要冲破皮肉,沸腾燃烧。
东夷兵接二连三登上城楼,一抹细瘦人影斩杀其间,剑势凌厉,杀气腾腾。
其剑锋所过之处,直抵要害,一击毙命,倭夷血洒当场。
苏檀抬手抹开眼睫上粘着的血雾,眼神冷厉,手中握着的含光剑鲜血淋漓。
暗红血珠子顺着剑锋往下滚,一颗一颗,黏稠圆润。
学医也并非绝无益处。
至少,她清楚敌人身体的所有致命点。
不知是被眼前这个女子不要命的打法震住,还是从未在东夷见过如此不怕死的女子,四五个东夷兵握着长枪愣是与她原地对峙片刻。
其余守城兵们眼见苏小姐如此勇猛,顿感士气大振,提刀砍杀成一团。
随着战车的撞击,底下粗重结实的城门栓已然有些扛不住,东夷兵犹如蟑螂进屋,从缝隙里接连往内挤。
守门兵们用铁盾和血肉之躯撑着大门,堵死了不让进,咬紧牙关,死扛到底。
灵韵杀掉近前的两个东夷兵,往苏檀身旁靠,大声说道:“小姐,底下城门真的快要守不住了,我们该撤了!”
“唰!”
苏檀手腕一转,剑尖挑破迎面杀来的东夷兵的手筋,长枪“呯嗙”落地。
趁着东夷兵吃痛的片刻功夫,灵韵一剑送他归西。
苏檀旋身侧过一旁,照着右侧偷袭的东夷兵又是一剑,剑尖径直刺入他的太阳穴。
登时血流如注。
“嗡——嗡——”
远处悠扬沉重的号角声响起。
了望塔上的哨兵拼命摇旗呐喊:“援兵至!援兵至!援兵至!”
苏檀抬起一脚将面前的东夷兵踹下城楼,回身看向城外。
红日即将没入天际线,远处尘烟滚滚,似有万马奔腾。
她迎着光眯着眼睛,紧紧盯着那一片黑点靠近,靠近,再靠近。
然后一面巨大的赤底虎纹战旗跳入眼帘,中间一个遒劲有力、笔走龙蛇的“沈”!
灵韵惊叫呐喊:“小姐,是沈家的虎贲军!”
苏檀心头震动,盯着那面旗久久回不过神。
虎贲军,不是沈修妄的鹰鹤军,竟是沈老侯爷领兵亲临!
青州城有救了!
她迅速收起神思,转身提剑继续斩杀东夷兵。
力道越发强大,落剑越发狠厉。
随着一声援兵至。
青州守卫全军像是打了鸡血,不要命的似的冲出去与东夷兵近身交战。
战至焦灼,士气便是致胜关键。
本以为城门将破,众人已然认命,现下战局逆转,青州守卫一鼓作气,与赶来的虎贲军里外夹击,痛杀倭夷。
打得他们丢盔弃甲,一盘散沙,逃回大营。
苏檀站在城墙之上,手里握着剑,脚下满是尸首和鲜血。
望着再一次溃散而逃的东夷兵,她心中升起劫后余生的感慨,却又在下一刻落下余庆,因为恶犬还会再回头。
下一轮,定然是比这回还要强烈凶猛的攻击。
秋风吹起她残破的衣角,后知后觉的凉意袭来,血腥味呛鼻。
苏檀垂眸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沉默许久。
此刻忽然明白了从前在书上看到,弃医从戎的杨将军曾说过的一段话。
“医者固然可以让病患摆脱伤痛,但沉疴宿疾不除,国运不昌,何来百姓的安乐太平?”
她幸运,曾生于和平年代;又不幸,再入乱世。
但这一遭,她无悔。
城门大开,虎贲军徐徐入城。
苏檀回过神,看向为首骑着高头大马的沈老侯爷。
老侯爷抬头,锐利深沉的双眸看向城楼之上,或者说是直直看向她。
只此一眼,无需多言,苏檀连忙迈步往下走。
待行至城门口,魏宏已然恭候在旁,找了一家城门附近的茶楼坐进大堂内,沈老侯爷与他亲切叙话。
方才一战,众人身上皆带伤,外头的士兵们正忙着搀扶伤患送去伤兵营,还有人专门负责打扫战场,收敛尸体。
看着板车里堆叠的尸体,沈老侯爷满目悲怆,惋惜道:“是我们来晚了,不然这些孩子不会殉国。”
在他眼里,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本来就是孩子。
魏宏忍不住抹了一把泪,连连摇头:“老侯爷亲自来援,下官已然感激不尽。”
他哽咽问道:“只是不知此次您带来多少兵马,东夷先遣军五万,还有十万精锐之师在后面。”
沈继阊叹了一口气:“一万兵马,已是我向陛下求来的。”
“一万……”魏宏心里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火苗,霎时又被扑灭。
他喃喃自语,声调凄凉,这些日子其实也能猜到,固然很不想承认,奈何不得不承认:“陛下,这是要弃青州啊。”
沈老侯爷眉头紧锁,没说话。
为自保,弃自己臣民于不顾的皇帝,他还有何话可说。
赵老兄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赵家的皇孙如此行事治天下,怕是要气得踹翻棺材板才是。
沉默间,沈继阊目光投向门外走来的女子。
苏檀一身血衣来不及更换,只用帕子仓促地擦干净脸,便缓步走进大堂内。
魏知府暂时收起心神,向沈老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青州……”
沈继阊扬了扬手,打断:“我知道她是谁。”
苏檀走上前,恭敬屈膝行礼,“栖禅寺一别五载,昔日念棠多谢寂山大师讲经点拨。”
话毕,她又恭敬跪拜:“今日苏檀拜见老侯爷。”
沈继阊抬手轻轻捋着花白的胡须,垂眸打量她,并未对她两次不同的称呼而感到意外。
“苏姑娘起身吧,请落座。”
“是。”苏檀抿了抿唇,恭敬坐于一旁。
老侯爷又开口说道,不掩赞叹:“方才你在城楼之上与东夷兵交手打得很是漂亮,含光剑法颇得我孙儿的亲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