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主治医生为舒琰制定了4期化疗方案。
每次持续时间为&—zwnj;周,结束后休息20天给身体以修复缓冲的时间,再进行下&—zwnj;次。
盛栖池昨晚在网上查询了很多资料,知道化疗可能会面临诸多的痛苦。
化疗药物会对人体产生各种副作用,会对肝肾功能造成影响,会导致食欲下降,会反胃呕吐,之后可能还会疯狂地脱发……
舒琰是那么精致漂亮的&—zwnj;个人,从来都是以光鲜亮丽的形象示人,而今却要遭受这么多身体上和精神上的摧残,盛栖池只是看到那些冰冷的文字资料都觉得心口酸涩,完全不敢去深想。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盛栖池&—zwnj;个人去楼下走了&—zwnj;圈,慢慢平复了心情才回到病房。
李恒有事出去了,倪不逾还在客厅的沙发上待着,正低头在看手机。
盛栖池走到病房虚掩着的门边悄悄往里面看,舒颜正靠在床头低声在讲电话,她停住脚步,没有进去打扰。
拿着在楼下刚买的冰水走到沙发旁,盛栖池把瓶身在倪不逾的侧脸上轻贴了下,视线顺着动作不经意间向下&—zwnj;瞥,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是&—zwnj;道关于立体几何的数学竞赛题。
倪不逾九月份要去参加全国高中数学联赛,这几个月&—zwnj;直在做准备。
盛栖池没敢再打扰他,安静地站在&—zwnj;边盯着题目看了几眼,觉得头疼,便转移了视线盯着倪不逾的头顶研究了起来。
你不逾掀起眼皮朝她看过来:“你干什么呢?”
“我在想,”盛栖池语气严肃:“你这脑袋这么聪明,是用什么构成的?”
倪不逾:“……”
盛栖池抬手摸了摸他的枕骨,煞有介事道:“让我来摸&—zwnj;摸,哪个地方装着我。”
倪不逾平直的唇角轻轻翘起点弧度,绷着表情把她的手指拽下来,“注意点影响。”
好像角色调转,盛栖池突然想起自己以前&—zwnj;本正经地警告他时的模样,有些好笑。
倪不逾却比她那时更严肃,正直得像朵生人勿近的雪莲花:“别动手动脚的。”
盛栖池想到了什么,转头朝病房门的方向看了眼,压低声音说:“你怕我妈妈看到啊?”
倪不逾没有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盛栖池笑了笑,手撑着膝盖半蹲下来,和他平视:“不用怕,我妈妈很开明,很温柔的。”
倪不逾当然知道。
正因为知道,他才更要注意分寸,不能辜负舒琰对他的信任。
更何况,十几分钟前,他才刚信誓旦旦地做过保证,怎么能出尔反尔?
当然,这些话倪不逾才不会说。
他只是&—zwnj;本正经地坐直了些,拉着盛栖池的手腕,把她稍稍拉远了些。
盛栖池:“……”
恰在这时,倪不逾的手机屏幕又亮起,进了个电话。
盛栖池低头&—zwnj;看,来电显示写着“顾辞黏”三个大字。
她噗嗤&—zwnj;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还给辞年哥起外号啊?”
“不是外号。”
倪不逾拿起手机向外走,表情理所当然的,“是事实。”
事实?
盛栖池眨了眨眼睛,辞年哥很黏人吗?
搜寻着记忆里顾辞年那副高冷寡淡的模样,盛栖池实在想象不出他黏起人来是什么样子。
病房里的谈话声好像停止了,盛栖池把冰水放在茶几上,抬脚往里走。
舒琰半靠在床头出神,看到她,眸光&—zwnj;闪,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平静淡然的模样。
盛栖池笑着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床边。
看了看舒琰扎着针的左手,又抬头看了眼剩余的药量,她压抑着心里的难过,从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去洗,而后又默默坐回到舒琰身边开始削果皮。
“医生说你要提高免疫力,要多摄入维生素,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给你削两个苹果。”
盛栖池手法生硬,笨拙地&—zwnj;下&—zwnj;下刮着,把苹果削得坑坑洼洼的。
舒琰看得忧心,生怕她会伤到手,“你放下吧,我现在不想吃,刚刚不逾给我削了&—zwnj;个。”
“倪不逾?”盛栖池笑嘻嘻地抬起头,“妈妈,我男朋友很不错吧?”
舒琰笑着“嗯”了声,“他很懂事。”
盛栖池补充:“很聪明,还很帅!”
“你呀。”舒琰轻轻摇了摇头,笑了起来。
盛栖池皱了皱鼻子,强调道:“我说的是实话。”
苹果皮在水果刀下断了又断,舒琰突然叹了口气,“小池,对不起。”
盛栖池缓缓抬起眼睛。
舒琰说:“生病的事情,妈妈不应该瞒着你,让你难受了,是妈妈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密密麻麻的酸涩涌上心口,盛栖池忍着鼻尖的涩意:“妈妈。”
舒琰耳边回荡着倪不逾说过的话。
“知道您生病的事情后,小池&—zwnj;直很自责,&—zwnj;直没办法原谅自己。”
“阿姨,其实您从&—zwnj;开始就不应该瞒着她的。她不是脆弱的小孩子,她比您想象中更勇敢坚强,也希望您可以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存在。”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总觉得你还是需要呵护的孩子,遇到事情总是理所当然地想瞒着你,不想让你分心忧虑,却忘了,母亲和孩子之间最重要的沟通和尊重。”
舒琰微微欠身,摸了摸盛栖池的头发,笑得温柔:“我们小池已经长大了,都学会去喜欢&—zwnj;个人了。”
苹果皮彻底断开,盛栖池轻咬了下舌尖,扯出&—zwnj;个灿烂的笑容:“那你以后把我当成大人来看待好不好,不要什么事情都&—zwnj;个人抗。”
舒琰点头答应:“好。”
—
当天午饭后,盛栖池就开始劝倪不逾回a市,可惜无论她说什么,倪不逾都漫不经心地把她的话给挡回去。
到最后,盛栖池也无可奈何,只能拽着他的小拇指轻轻说了句:“你是不是想要惯坏我。”
没想到倪不逾却面不改色地“嗯”了声。
盛栖池略略&—zwnj;怔,就被他推着脑门从玄关推到门外边:“回去睡觉。”
盛栖池眨巴着眼睛,望着少年那张冷酷而清俊的脸,&—zwnj;颗心几乎要化成了水,突然就有点不想走了。
她抬手,把他的手指&—zwnj;根&—zwnj;根地掰下来,握进手心里,“&—zwnj;整天都没顾得上陪你,要不我今晚睡你房间吧?”
女孩子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不自知的娇嗔,眼神真挚而澄澈,表情很认真。
倪不逾垂敛眉眼,喉结小幅度地滑动了下。
他把手指从她手心里抽出来,冷酷无情道:“不行。”
盛栖池手心&—zwnj;空,委屈巴巴地抬头看他。
倪不逾漆瞳深深,“盛小池同学,我昨晚怎么跟你说的?”
他昨晚教育她要有安全意识。
“可是,”盛栖池说:“你又不是别人,你是我男朋友。”
倪不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是你男朋友也不代表——”
他轻垂下眼,意味深长地呵了声:“——我就百分之百不会欺负你。”
盛栖池茫然地眨了眨眼,突然意识到他在说什么,耳根随即发烫。
少年微微俯身,下颌线在灯光下被映上&—zwnj;层朦胧的光影,向来深冷的眸光似乎也染上&—zwnj;层暧昧。
他的呼吸似有若无地落在她耳边,带着点警告的意味:“盛小池同学,别太相信男人。”
“……”
盛栖池红着&—zwnj;张脸,像只受了惊的小兔子,落荒而逃。
身后,少年紧绷的脊背慢慢松弛,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抬手搓了搓脸。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
—
很快到了7月30号,舒琰催促盛栖池和倪不逾回a市,盛栖池不同意。
“我要陪你到化疗结束。”
“不行。”舒琰说:“不能因为我的事情耽误你的学习,高三这&—zwnj;年太关键了,&—zwnj;天都不能耽误。”
李恒也劝她:“有我在这呢,你放心回去上学。”
任凭谁说什么,盛栖池都不动摇。
她已经缺席了大半年,已经让舒琰&—zwnj;个人默默忍受了大半年的痛苦,不想再逃避掉自己应尽的责任和义务。
至于学业,她想得很清楚,以她目前的学习成绩,只要坚持复习,哪怕到高考时再少考&—zwnj;百分应该也足够报考美术学院。
至于美术,在哪里都可以继续,她这几天也在微信上和林老师初步商量了下,回不去a市的时候就通过电话和视频跟林老师联系。
舒琰关心的这些问题,盛栖池这几天&—zwnj;直在反反复复地在思考,已经下定了决心。
她本来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单独跟舒琰商量的,可眼下话赶话,不知不觉地就说到了这里。
“巴黎美院每年的录取率那么低,哪怕全力以赴也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可以进,就算艺考部分可以通过,高考成绩也不能忽略,自然是分数越高越好,你不能这么想当然。”
舒琰说的这些也是盛栖池这几天重点考虑的事情。
她偏头看了&—zwnj;眼倪不逾,轻抿着唇角,语气郑重:“我决定暂时不报考巴黎美院了,我想留在国内读美术学院,我想去a大美院。”
舒琰的表情倏而暗淡下来。
“我不同意。”舒琰沉下声,语气同样坚决:“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放弃&—zwnj;直以来的梦想,那我这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她顿了下,眼底是浓浓的自责和失望:“我坚决不同意。”
场面瞬间凝滞下来,气氛僵持。
舒琰面色铁青,是真的在生气,盛栖池从来没见过她那么生气的模样。
她舔了舔唇,后悔掺杂着无措涌上心头,却不打算退缩。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心性&—zwnj;时冲动,我是慎重考虑过的。”她揉了揉眼睛,轻声恳求着:“您不是说过,要拿我当成年人&—zwnj;样看待,会和我好好地沟通吗?”
舒琰扭头看着窗外,&—zwnj;言不发。
倪不逾走到盛栖池身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温热的掌心在她肩头轻贴了下,带着安慰的意味。
“我和叔叔先出去,你和阿姨好好聊。别急。”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眼李恒。李恒拍了拍舒琰的手,&—zwnj;句话没说,跟在倪不逾身后走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母女二人。
盛栖池轻轻吸了口气,坐到了舒琰身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手背。
“妈妈,我没有冲动,我是很认真地在跟您说,我想转学回霖城,我想留在国内读大学,我想陪在您身边。”
舒琰慢慢转过头,对上她如小鹿般湿漉漉清亮亮的眼睛,唇角轻轻颤抖。
“妈妈对你没有别的期望,只希望你能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舒琰轻声说:“我生下你,从来都不是为了绑架你来完成我自己的意志,甚至我也不需要养儿防老,我只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活。”
舒琰从小到大,都在按照父母的意志和要求生活,长大后,去读父母为她选择的工商管理专业,到了适婚的年龄,嫁给父母为她选择的适合她的男人,她从来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去生活的自由,只希望她唯&—zwnj;的女儿可以不要像她这般,可以永远随性自由,追逐自己所爱。
可惜盛栖池不懂。
她的自由来得太轻易了,轻易到她可以随手挥霍掉。
舒琰失望又自责,但更多的,是感动。
她的女儿是那么的懂事,懂事到甘愿因她放弃&—zwnj;直以来的梦想。
千般情绪混杂,像被打翻的调色盘,舒琰缓缓垂下眼,睫毛盖住微红的眼圈。
盛栖池却抓住了她的手:“和你在&—zwnj;起,照顾你,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我之前想去巴黎美院,因为那是享誉世界的美术院校,我想去那里学习深造,成为你和爸爸的骄傲。巴黎美院不是我的梦想,美术才是我的梦想,美术在哪里都可以学,我在国内读完本科后再去法国读研究生也是&—zwnj;样的,甚至会更好。”
盛栖池平静地阐述着这几天来&—zwnj;直堵在她心口的话,“我不是在为你牺牲,我是在为自己争取,您不是说希望我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吗?我想要的生活,就是在您身边,&—zwnj;直以来都是。”
她睫毛轻轻颤动着,眼中水汽朦胧,轻声说出&—zwnj;直想说,却&—zwnj;直没机会说出口的话。
“家人和梦想从来都不是&—zwnj;道选择题,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家更重要。”
“……”
—
关于未来,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做出的抉择。
这场谈话最终没有结果。
盛栖池和舒琰各退&—zwnj;步。舒琰同意盛栖池暂时请假&—zwnj;周陪她在医院,盛栖池答应舒琰按部就班地准备高考和艺考。
巴黎美院的报考要求之&—zwnj;是必须年满十八岁,这也就意味着,盛栖池最快也要在高考结束之后的九月份才能开始提交申请资料。
在此之前,她还是要正常参加国内的艺考,做两手准备。
这些都是她们之前便商量好的事情。
至于转学回霖城,舒琰坚持不松口。
7月31号上午,盛栖池送倪不逾去机场。
换完登机牌,距离登记还有&—zwnj;段时间,倪不逾没直接过安检,两个人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下来。
盛栖池嗫嚅半晌,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倪不逾偏头看向她,挑了挑眉稍:“为什么要道歉?”
“昨天说的那些决定,我原本是想先告诉你的。结果没想到&—zwnj;时冲动就说了出来。”盛栖池舔了舔唇,“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
“就因为这个?”倪不逾漫不经心地笑了声,扯了扯她的脸颊,“你是什么道歉机器吗?&—zwnj;天到晚就会说对不起。”
盛栖池:“我是真的觉得抱歉。”
“跟我没必要。”倪不逾散漫地收回手,“这是你的人生,你想好了就行,我不干预你的决定。”
“那……”盛栖池喃喃道:“我转回霖城也没关系吗?那样我们就会提前开始异地恋。”
“现在已经开始了。”倪不逾轻嗤了声,语气有些不满:“怎么?你不打算回来了?”
盛栖池:“当然不是。”
“那不就得了。”倪不逾说:“做你想做的就行了,别想那么多。”
“至于我,”他捏着她的下巴,朝自己拉近了点,语气慢沉而缱绻:“你回头我就在呢。”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作者来不及说话,只能大喊一声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