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安哥哥!”雪耳的呼喊声打断了沈意安的思绪。
沈意安抬头才发现好多人都在。
雪耳、乌玄、赵含秋……
还有冰棺和叶轻白的身体。
沈意安眉眼一闭就是泪流满面,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咬的出血,好像有无数的委屈在等待一个人来听。
疼痛在身体蔓延。
他将脸埋在自己的臂弯。
声音像干枯的草在摩擦嘶鸣:“你、你们出去,我自己安静会儿。”
雪耳带走了手术刀。
沈意安寻了好几次也没有找到,他坐在地上看着蛇人泛白的脸出神。
赵含秋端着饭菜进来的时候便看到沈意安眼神空洞地看着冰棺。
好像下一秒他就会自己进去。
赵含秋放下饭菜。
她也老了,可沈意安还是很年轻。
她坐在地上,看着沈意安开口道。
“我之前想过杀你。”
沈意安静默地抬眼看了过去。
赵含秋对他摇头:“狐焰拒绝了我。”
“我问他,他既然爱我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他说你是个好人,是个很有用的好人。”
“你那时在长青部落也当了文书,我每天都能听到长青部落的人讨论着衣服怎么穿,炕怎么建,感冒怎么吃药……”
“沈意安,你和我不一样。”
赵含秋看着他焦糖色的眼睛。
似乎是回忆起往事,她的眼神也露出少女般的憧憬和喜悦。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很惊艳,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
“你说你和我都是穿过来的,我当时很高兴,这样我和你就有很多话可以聊。”
“我还在心里偷偷叫你美人医生。”
“在容貌上,我自认我不差。可你问我有没有上过那些课的时候,我突然就知道我们之间有一个差距。”
“哪怕到了这样一个世界,我们之间也有的差距。”
“就比如我能心安理得地在这个世界里享受这个世界给我的便利,但你不会。”
赵含秋轻轻笑了一下。
“狐焰说的对,你很厉害,而且是个好人。”
“我生孩子的时候差点死掉,但是他们给我吃了你做的药,我感觉我又活了过来。”
“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有你在真的很幸运。”
“沈意安,你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我的安全感来源。”
赵含秋看着他认真道:“我知道自己一直不够聪明做了很多蠢事。”
“我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但是沈意安,你可以。”
“我看着你和叶轻白两个人层层建起一座宏伟的城墙。”
“如果你不想活的话,请你一定要把所有事情安排先告诉我们,因为我们的刀没有那么锋利,没有你会停止不前。”
“我们很需要你,这个世界也需要你。”
沈意安闭了闭眼睫,嘶哑开口:“让……让我想一想。”
赵含秋又从口袋里拿出折叠手术刀。
“我帮你把它给带过来了,我觉得它只有在你手里才能大放异彩。”
沈意安接过手术刀,手指轻轻摩挲过它的金属外壳。
“谢谢。”他低声感谢道。
这回,他大概是选择做这个好人。
沈意安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写了这个世界的第一本医学着作。
又陆续写了农耕、建筑……
他教这个世界的人数学、化学还有物理,带给他们乐器,带给他们经济。
他还是不停辗转于各个部落,但是把大祭司的位置交给了麻叔和青婶的孩子。
他现在是所有部落的医生。
又是几十年过去,慢慢出现了第一盏电灯,第一辆汽车,第一台暖气……他把他的知识带到各地,于是土地慢慢回馈以文明的气息。
叶轻白看着他的功德越来越多,看着他时常疲惫,看着他在夜里失眠。
像在快速消耗自己的健康。
叶轻白时常偷偷地给他下雨助眠,冬天少下一点,夏天多下一点。
万物都变成他的传声筒,被他物用其极。
可雨声容易助长思念。
小辈里最先走的是小熊龙眼。
他的身体一直营养不良,后期免疫力太差,咽部感染上了病菌。
沈意安陪龙眼看了最后一个夕阳。
龙眼没有说话,沈意安想起了便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住在部落的外面?”
哪怕后来修了城墙,这只倔强的小熊也不挪窝。
龙眼尝了一口沈意安带给他的蜂蜜,远远望着夕阳道:“我在等我阿娘。”
“她让我待在这等她,说她会来找我。”
沈意安有些懊恼,果然不要乱揭别人伤疤,揭了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可龙眼尝完了最后一口蜂蜜,自顾自地说完:“我知道她不会来了。”
沈意安心口一闷,看着夕阳眼睛突然泛起酸涩。
等想起合适的话再去安慰的时候,却发现龙眼已经停止了呼吸。
什么都知道,可还是这样。
“真好啊龙眼,”沈意安看着夕阳喃喃自语,“以后你一定要住在门里面。”
门外面太冷了。
又有不同的人老去,沈意安沉默参加了赵含秋的葬礼。
雪耳不在后,雪耳的女儿继续跟着沈意安学习。
在沈意安一百二十岁的秋天,他带着他和叶轻白的结契木牌走遍了部落,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对着木牌轻声介绍着这些年有什么变化。
路程的终点是两人在长青丘陵的家。
之前木质的家具在几十年间慢慢走完了它的使用年限,沈意安虽然尽力修补,但还是不得已换成了类似的家具。
所以看上去和以前一样又满是不一样。
他把雪耳的女儿叫了过来。
他把手术刀给了她,郑重地告诉她:“以后你就是它的主人了。”
“老师……”她预感到了什么却不敢打断他。
“我的所有草稿都在这里,要是有机会,你可以试着编成书。”
沈意安拖出一个大箱子,里面满满的手稿。
“知识是学无止境的,你要对它保持敬意。”
“还有……”沈意安轻轻笑了一下。
“记得把我和他烧在一起。”
“老师……”
沈意安轻轻地拍了下她的头顶。
“我很高兴我有你这个继承人,让我走之前……不至于看起来太过孤苦。”
“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安雪,”沈意安沉默了片刻后嘴角勉强上扬,笑得很苦涩,“我真的撑不住了。”
他真的好累好累……
“你带着它们走吧。”
沈意安看了眼窗外,天气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便对安雪道:“天气不太好,明天再来看我吧。”
安雪走后,沈意安一点一点慢慢打量着这个家,然后吞了一片药躺在床上。
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沈意安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重新见到了叶轻白。
似乎是兽神祭被一群蛇人眼睛吓到的那个夜晚,他被叶轻白抱着,还对着叶轻白说他的眼睛好漂亮。
叶轻白却凑近吻了他的眼睛,“你的更漂亮。”
沈意安想起什么不由笑了,“都漂亮。”
梦的最后却慢慢走向空白。
“叶轻白,叶轻白,叶轻白……”
沈意安不停大声呼喊着叶轻白的名字,好像这样记忆就不会忘记他一样。
“救不回来了……”
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气,又听到有人在哭,还有人说,要是沈老师活着多好。
沈意安听到后感觉自己笑了出来,又好像流完了生命里最后一滴眼泪。
他以前可以等,是因为知道春天会来。
可现在春天还会来,他却无法再忍受任何一个冬天。
“叶轻白,我来陪你冬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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