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向山下驶去,任余仿佛一个多动症儿童一般,一会儿摸摸座椅套,一会儿点点触屏。
在蓝海这座小城市里,凌晨的路上是没什么车辆的。
“裴时译!”任余突然喊了一声。
“怎么了?”裴时译微微侧头。
“石头想要穿我的鞋子!”他气呼呼地回答。
“?”
裴时译有一瞬的懵逼:“石头是谁?”
“石头就是石头啊!你好笨!”
“……”裴时译迷糊了一分钟,终于反应过来。
他家宝贝说的应该是石头进鞋子里了。
“很难受吗?”
任余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丫子,然后狠狠地在地上一踩——
“嗷!好痛!”
他泪眼汪汪地看着裴时译:“裴时译,石头要吃了我的脚。”
“……”裴时译憋着不笑,同样气呼呼地道:“那我现在就把它赶走!”
停下车子,裴时译绕到副驾那边,帮任余清理鞋子里的沙石。
“现在感觉怎么样?”
任余听话地在地上踩了踩:“不错。”
车子慢慢悠悠地回到酒店,裴时译上个厕所的功夫,任余就缩进了被子里。
“算了,明天再说吧。”
翌日,天气晴朗。
任余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回忆起昨晚去了山上。
后来呢?
想不起来了……
“醒了?”裴时译从卫生间走出来。
任余点了点头,然后闻了闻袖口:“我昨晚喝酒了?”
“还抽了烟。”裴时译走过来捏了捏任余的脸:“快去冲个澡,我点了外卖。”
今早喝红枣山药粥,软糯的红豆和着香甜的稻米,再配上两颗大枣,补血益气。
“吃完我们收拾一下,一会儿我去退房……”
“裴哥。”任余搅拌着眼前的红豆粥:“我想回家看看。”
老旧的小区挂上了拆迁的牌子,吆喝了三年的事儿也没个着落,蓝海这个小地方的地皮不值钱,没人愿意接手重建。
楼栋里只剩下两户人家还没搬走,一户是个新搬来的残疾中年,另一户是正打算离婚的夫妻。
那个重男轻女的老太太前些年安静地死在了房子里,儿子过来收了个尾,将房子卖了几万块。
女儿从始至终都没出现。
任余不再是那个还会数楼梯台阶的年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奇迹。
他平静地路过斑驳的墙壁,掉了漆的棕红扶手,墙角的蛛网还有刀剑哀鸣的旧时光阴。
“任小鱼,我们怎么离得这么近。”
怎么站在顶楼就能看见满墙爬山虎的市一高?
“是挺近。”
任余拿出一早便准备好的钥匙,打开最外层的防盗门,然后是木门。
金黄色的光束透过窗户照进客厅,丁达尔效应为桌椅披上了一层纱衣。
碎了满地的玻璃,瓷片还有干枯的绿植躯干。
目不斜视地踏过这些残骸,任余打开自己的房间,他回过头看着裴时译:“裴哥,这是我的屋子。”
说完,他默默走了进去,
任余将床上发霉的被子全部扔下,抱膝坐在光秃秃的床板上发起了呆。
时间静止下来,裴时译放慢呼吸,不知道该如何打破任余周身的屏障。
直到任余肚子饿了,才回过神看向他:“裴哥,这里有点脏。”
“等吃过午饭,我们打扫一下。”
“午饭?”
“宝贝,你发了三个小时的呆。”
裴时译将客厅的桌椅擦干净,二人简单对付了一顿。
裴家在蓝海有专门的生活管家,裴时译让人买来了新的被褥床单,能用的家电留着,不能用的直接换了新的。
二人打扫客厅,厨房,卫生间……
除了主卧和阳台,整个家仿佛重新装修了一遍。
“任小鱼,这是什么?”裴时译拿出一罐五彩的星星,看着坐在课桌旁抽烟的人。
“星星。”
“我知道。”裴时译酸不溜地说:“谁送你的?”
任余抬眸看了他一眼:“林南的人。”
“喜欢你的呀?”
“……”任余无奈地看着裴时译:“你可以拆开看看有几个人写着喜欢。”
裴时译悻悻放下,又开始摸索其他东西。
任小鱼说了,这个房间他可以随便翻。
“任小鱼,这个是什么?”
裴时译又拽出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任余茫然地看了许久,才想起:“这是我给学校里一只橘猫做的衣服……”
“小猫衣服?”
裴时译看着这很粗暴地圆筒:“它的脚放哪里呢?”
“……没做完。”任余眼神飘忽,然后拙劣地转移话题:“裴哥,很晚了,该睡觉了。”
翌日。
任余起了个大早,浑身酸痛。
裴时译像是被开启了某个开关一样,昨晚兴奋异常。
所以在特殊环境中会叠加buff吗?
任余蹑手蹑脚地起身穿衣,他预约了探监,有些事情想要找江知行父子二人问个明白。
否则他不甘心就这么回到J市。
“去哪?”
正要开房门呢,裴时译困倦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
“……”
任余眼神乱瞟:“去买早饭?”
裴时译一下子便清醒了,他猛地坐起身,头发乱地像是草窝一样:“任小鱼,撒谎时的语气要自然笃定。”
“站着别动,等我。”
裴时译一个鲤鱼打挺从被窝里起身,快速洗漱后便牵着任余走出了家门。
“我记得一中后街有一家粥铺特别好吃。”
任余家离这边不远,两人走十来分钟便到了。
用完早餐,裴时译带着江知行向监狱走去,他知道任余想要一个结果,为七年前失去所有的自己。
蓝海市监狱地处郊区,这里是有个挺大的废旧工业园区,平常没多少人会来。
二人很顺利地见到了江知行。
那个男人虽然已是中年,但比江森要能装的多,即使身处在监狱这样的环境当中,也尽力抹平了自己凌乱的头发。
任余与江知行隔着玻璃对视良久。
“为什么要恶意收购林南的地皮?”
对于任余来说,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是林南的倒闭。
可对江知行来讲不是。
“我很尊敬我亲爱的老师。”江知行笑得温文尔雅:“可他为何要送我去少管所?”
“我难道不是他最欣赏的学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