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君弦怔了一下,抬手想要抹去栀年眼尾的泪,被栀年啪的一下抬手打开。
栀年压抑在心底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
或许是在找个人泄气,或许也是自己生自己的气。
栀年从没有一次性说过这么多话,也从没有在其他人面前爆发过如此强烈的情绪。
“顾君弦,我们今天就把所有的东西。”
“都说开。”
顾君弦眉狠狠一跳。
栀年缓缓开口:“我们最开始,我只是你家寄人篱下的一个佣女。”
“而我们。”
栀年声音颤着将其挑破:“只是同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
“这句话不是我第一次说了,但是……”栀年深吸一口气,吸进来的空气仿佛自带催泪效果,栀年眼眶开始发酸,“……算了……”
栀年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不吐不快似地:“我从十六岁那年开始喜欢你。”
“我会在意每次去给你送东西时,你的每个表情,你的每个小动作。”
“我明知道这样是没有意义的,但我控制不了自己。”
栀年眼神开始有些飘忽,像是念起了那段往事,把积压在心底好多年的心里话想要一吐为快,即使一边说一边吸着鼻子,还是言无间歇。
“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开始喜欢你。”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想了好久,想到最后,我觉得我都是下贱的。”
顾君弦眉狠狠皱紧,想要伸手抚在栀年红晕的小脸,却又被突然打开。
栀年越说越激动,眼眶逐渐红肿。
“不用你觉得我贱,我自己也觉得我自己下贱!”
“下贱”两个字吐出口的时候,栀年觉得眼眶憋着的东西再也兜不住,顺着眼尾下已经干涸的泪痕滑下来。
顾君弦蹙起的眉动了动,唇角挤出颤音:“栀年……”
栀年抹掉脸上的泪水,突然安静下来,目光涣散看向窗外。
晨曦的光温和而不刺眼,随着清风温柔地挑开,破碎的光跃在窗台,万物复苏。
窗台上仙人掌盆栽的影子一点点缩短,它的背阳面被穿进窗帘的光线一点点吞噬。
“在我生下小小和只只那天晚上,我突然想明白了。”
顾君弦定住了,不再动作,安静地听着她说。
他从来没了解过她的这一段过往。
“被你囚禁在阁楼那段时间,我一度失去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被你捆绑着的东西,我还有什么可以贪恋、可以留恋……”
“是父母的关爱,还是生活的美好……”
“我觉得我好像没有拥有过,拥有了,也是转瞬即逝。”
“可能你觉得我很矫情。”栀年自嘲笑了一下,眼泪滑地更快,直到嘴角。
栀年舌尖尝到些涩意,声音沉下去,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段时间,我觉得我所有的一切,不仅是我这个人,还有我所在意的一切,都被你捆绑起来了。”
“我这个人、我的意志与自由、我的外婆。”
“我所有的一切,本来就没有多少了……”
栀年脑中无止境地划过那些被他囚在看不见一点阳光的阁楼里的时光,就像被湮没在了深海里的那种窒息、那种无助。
她比金丝雀的笼子更黑暗。
“除了顺从你,讨好你,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毕竟,你应该觉得,这是我前面二十年,最擅长的一件事了。”
胸腔里的苦涩随着话语倾吐出来,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生小小和只只的时候,我晕过去了……醒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小和只只。”栀年周身像加了层柔化的滤镜,被晨曦的阳光打的不真实。
“我突然觉得。”
窗外的阳光升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栀年的错觉,温度好像在渐渐升高,自己的右脸被晒得稍稍暖和。
生出些痛意。
“生活有了奔头。”
“我想看着他们,一点点长大成人。”
“不用卑微地讨好任何人,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
“他们可以大方地站在阳光下,去勇敢追求自己喜欢的、自己爱的。”
“不用像他们的妈妈一样,不敢追求,不敢失去……”
从小的卑微讨好,早就造就了她这种性格。
对一段感情患得患失,不敢靠近,不敢拥有,拥有后更怕失去。
“这就是我看到小小和只只第一眼的,第一个想法。”
“只需要开心的,做自己。”
栀年喉间像塞了鱼刺,取不出咽不掉:“要别人看的起自己,自己首先得看得起自己。”
栀年狠狠道,浑身都在颤抖:“可我确实和你签订了协议,我出卖自己的身体。这本质上就是我下贱!”
“我毫不避讳我曾经做错的事。”
“我最终活成了当年最讨厌成为的样子。”
“我是妓女的女儿,从小到大做事都战战兢兢,生怕一点点小事,别人就会因此借题发挥。”
“我是妓女的女儿,到六年前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我不想,可你还是强迫我……“栀年哭的很凶,“强…强迫我……”
“所以,这一切……”
“都是错误的。”
“错误的事就应该让它过去了!”
“孩子,也是个错误……”
“在我十七岁那年,我打电话跟你求助,电话被你挂断的时候,我们这一切就该结束的!”
顾君弦身体狠狠一顿,眉梢皱得极深:“不是的栀年你……”
栀年打断他,大声朝他吼道:“我们从来都没有什么过去!”
“你听到了吗顾君弦!”
说完,栀年胸口急促地起伏着,阳光的暖意更让泪痕黏在脸上的感知更明显。
她也不知道她在委屈些什么。
她没什么好委屈的。
只是把心里说出来后,那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其实这些都是她应得的。
性格决定命运,栀年深信如此。
她的懦弱,她的卑微,她的敏感,她的温吞。
全都是推着她走向独属她的命运路的因素。
当她觉得可以重新开始时,又是这个男人出来,毁了她现在所有。
男人墨眸深沉:“栀年,那我呢!”
“你说的这一切,有没有问过我,我是怎么想的!”
栀年抖了一下:“问你什么…问你,我在顾家那些年,你记不记得我的名字吗……”
她在顾家那两三年,他对她,仅有恰到好处的礼貌,却又处处透着淡漠。
顾君弦刚醒来,说得太急,猛地咳嗽几声,眼眶竟也发红。
“自从我六年后见到你,你就没有问过我,我这六年,去了哪。”
“这就是你的喜欢吗!”
男人眼眸猩红,将她的手捉住,带起来放在他胸口、脖颈、锁骨上的疤痕,凸起而粗糙。
他压着声音怕吓着她却还是不住低吼,卷起无边怒气,搂着栀年时力道骇人。
栀年心瑟缩了一下:“我不喜欢你了……”
顾君弦动作顿住,将她垂着的脸掰上来。
栀年深吸一口气,心里乱得很。
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在感情里,原来一直是逃避的那一方,才伤害了不同的人。
她这种人,就不应该被爱。
所有的苦难,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自己一言一行所造就的蝴蝶效应。
敬槐,照顾了自己六年,她分明清楚他对自己的心意,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退却。
她知道,她这温吞慢热又慢半拍的性子,怪不了谁。
她努力改变自己,花了六年时间走出过去的阴影,再次重燃对生活的希望。
可这个男人的出现,总是会一次又一次地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然后将她带上他的节奏。
这一次,栀年不想再被别人推着走。
她想自主选择一次。
也为伤害了敬槐赎罪。
顾君弦咬着牙,眼中全是血丝,大掌重新掐上栀年细弱的肩膀上,快要捏碎:“温栀年!不是你说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
话毕,男人便将虎口抵在栀年下颔,捏过来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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