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特意挑了个福满不在的时候,一路上鬼鬼祟祟的。刚进寝殿,她低声道:“公主,奴婢今晨去太医院抓得药,刚煎好。”
冒着热气的汤药,酸苦味刺鼻,李凤鸾掩着鼻子,“靠谱吗?”
“是方太医开的方子,据说他……”
丹霞凑到李凤鸾耳边,二人低声密语一阵。
“当真?”
李凤鸾尝了一小口,端着碗一口气喝完。
福满进门的时候,丹霞正好收走汤碗。
“公主,魏大监来传旨了。”
李凤鸾面上笑意瞬间收起,眉头微皱,“传旨?请他进来。”
无端有旨,她心慌不已。见魏奴进门,她缓缓站起身,“怎会有给本宫的旨意。”
魏奴将圣旨呈给李凤鸾,“陛下为公主赐了婚。”
一道惊雷劈在她心头,无力的跌坐回椅子上,她怔然拉开圣旨。
魏奴接着道:“是锦衣卫都指挥的嫡长子,林擎。”
扫过旨意,她合上圣旨,冷静了几分,轻声道:“未定婚期?”
魏奴回道:“陛下说,急,也不急。”
李凤鸾摇摇头,“急,也不急?本宫不懂,本宫同林擎,年岁合适,门当户对,他赐婚,却不定下婚期。”
“连个择吉日成婚都未留下,说明不急着本宫成婚。”她看向魏奴,“那急什么?”
魏奴俯身道:“陛下心思最是隐秘,老奴跟在他身边十几年,都未窥得一二。不过……”
明黄的蚕丝绫锦被她抓的皱起。
“陛下应是一直在暗中监视公主。”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口憋的发酸。难道是因为那个人,皇帝才急于定下她的婚事。
不对。
若是因为他,那该早日成婚才对,又怎会只订婚事,不订婚期?
她压下心中千丝万缕的猜疑,沉声道:“辛苦大监了。”
魏奴出门前,再次叮嘱道:“公主,陛下这些时日愈发喜怒无常,公主万不能忤逆圣意,行事谨慎些才稳妥。”
“本宫明白。”
蛊虫的事,还未查明,如今她婚约在身,更是处处掣肘。
在他面前,又该如何自处……
这般不是陷他二人于不义……
魏奴前脚刚到乾清宫,李凤鸾就跪在了乾清宫外。
她不该来的,但是她没有一丝犹豫,这婚事万万不行。
乾清宫内,皇帝李天明扔下奏章,“她来了?”
魏奴回道:“公主在外边跪着呢。”
李天明踱步到窗边,开了一条小缝,看着跪得直挺挺的李凤鸾,笑道:“倒是同她母亲一样,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他长叹一声,面上却带着笑意,“同她说,退婚不可能,朕不见她。”
“老奴这就去。”
魏奴走到殿门处,李天明喊住他,“将那个林擎叫来一同跪着,郎才女貌,朕就不信撮合不成。”
魏奴来劝了一番,李凤鸾只说了一句,“那就跪到他肯见。”
林擎从城外赶回时,李凤鸾还在乾清宫外跪着。
今日赐婚的旨意送到林府,汴梁的世家权贵都乱了。她不是普通的嫡公主,一个名下记着唯一嫡出皇子的女人,皇帝这是想让林家,又或是锦衣卫参与夺嫡之争。
夺嫡之争,胜了,一人之下,败了,满门皆灭。
如他父亲林晟所言,这不是笔划算的买卖。
“蝉蚕香。”
她睁开眼,身旁跪下的人一身大红伫丝飞鱼服,腰间别着绣春刀,正是那赐婚旨意上的另一人——林擎。
少年声音清冷,目视前方,“陛下有旨,每日未时至酉时,公主在何处,臣就在何处。”
让她想要退婚的未来夫婿陪她一同跪着,倒是好算计。
一声冷笑,她强撑着站起来,往栖梧宫的方向去。
林擎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
“皇姐。”
李承业带着笑意的一声呼唤,温润儒雅。
锦衣卫最擅长断案审犯人,李凤鸾一瞬的僵硬,未逃过林擎的眼。他明显感觉到李承业出现后,她的气场完全不同了,像一只竖起尖刺的刺猬。
“太子殿下可是又迷了路,东宫在那头,这儿是本宫的栖梧宫。”
李承业手中的折扇打开又合上,啪嗒一声,“臣弟实在好奇,皇姐今日……”
“会是何模样?”他玩味的笑道:“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太子殿下失言了!”
林擎这一句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丝毫没有畏惧之态。
李承业也不恼,面上还是那抹意味不明的笑,“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李凤鸾忽的一声嗤笑,“太子殿下,景仁宫的戏想必更精彩,你也得有命看才行。”
这是她第一次明目张胆的说要杀他,就连林擎都是一惊。宫廷内斗,大多都是隐晦的,口业一出,必是血雨腥风。
李承业却未怒,摇着折扇,悠然走远,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人面兽心,令人作呕。”
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语落,她抬步走进栖梧宫。
林擎犹豫一下,停在了殿门外。
福满见状跑到李凤鸾身前,他看着殿门外的林擎,压低声音道:“公主,陛下遣人送来了棋盘桌,就放在寝殿外,那棵……”
他偷睨了李凤鸾一眼,犹豫说道:“那棵甘棠树下,说是为公主和林佥事备的。”
李凤鸾眸光一动,眉头拧得更紧,“请他进来吧。”
她抬步往后院走,站在院门处,目光扫过甘棠树,落在一旁的棋桌上。
快到申时了……
皇帝在试探,还是只是巧合……
心中烦乱,她根本静不下来,也摸不清头绪。
她跪坐在黑子那边,林擎自然的坐到白子那边。
白子先行,林擎在座子对角落下一子。
李凤鸾在正中央落下一子,“本宫无意挟幼弟夺位,这婚事更是荒唐。”
她迟疑道:“我……不会嫁入林府。”
白子步步求稳,黑子横冲直撞,却是旗鼓相当。
略作思索,林擎落子,“公主想抗旨?”
他话音未落,黑子嗒得一声落下。
“锦衣卫的差事不好当,你父亲稳居都指挥之位多年,怕是比本宫更抗拒这门婚事吧。”
李凤鸾略过棋面,落下一子,看向认真思索的林擎,心急如焚。
“驸马成婚前连升两级官品,本宫闻所未闻。若是皇帝真有意让你我成婚,又何须多此一举。”
黑子之势毫无章法可言,却始终压着白子一口气。
林擎抬眸,看向她,“锦衣卫是陛下的刀刃,如今刀在公主手中,陛下想借公主之手除掉方家。”
父亲与他说这些时,他是不信的。
可这局棋,她心不在焉,他全力以赴,他敌不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