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精神尚可,便去前堂转转。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里里外外都候着不少人。
拂去医案上若有似无得浮尘,自然而然地在案前坐下。
顾明彰正在诊脉,抬眸看我一眼,微微颔首。
小厮立刻请了病患来我面前。
这些年,我虽不如顾明彰在堂中诊治得多,但也救过几个疑难杂症,算是名声在外,一连几人过去,按部就班,依序而行,时间过得很快。
直到日头高高升起,堂中的人渐渐变得零散。
街道上忽然传来喧哗,震耳的锣声打破沉静的气氛,越来越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连我也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新榜!新榜!何大将军为寻小公子悬赏千两!上报何小公子线索或有城外匪贼的消息,皆有重赏!”
丢了一日,何家终于急了。
我不动声色,继续为眼前的妇人诊脉,却听一旁的病患闲聊道:“这人啊,同人不同命,姜神医的孩子在城里被抢,那官府装模作样,抓了好几天,抓了一堆流民去顶罪。现在好了,何家的也被抢了,官府知道急了。昨儿就开始到处搜,听说城外的林子都翻遍了。”
“那伙流民不是放了吗?”面前的妇人瞥了我一眼,还是忍不住道,“听说长皇子抓住了真的,认了罪,当着众人的面,打得皮开肉烂,一个出气的都没了。”
“都死了。”一旁的语气神秘,但表情却是十分笃定,又压低了声音道,“还听说,那伙人本来要再吐出点什么将功补过,官家有意将人打死。这下好了,想问都没处问去了。”话音落下,那人意味深长地瞄我一眼,“姜神医也在的。”
“真有这事儿吗?”那妇人好奇地转向我。
我收回手,不置一词。
那妇人等我蘸墨写方,落下最后一笔,才又小心翼翼地问道:“姜神医,不怕吗?那伙人又来了。”
“怕。”我搁下笔,吹了吹未干的墨汁,“希望官府早些抓着那些人吧。”
妇人接过药方,满意地离开。
“姜神医不必上火。”一旁的病患还在,伸长脖子与我小声说道,“城中两次有孩子被抢,那知府做不了多久了。毕竟前头您才结案,这才几天,又来了。办事不利,是板上钉钉。指不定也要被抓去审呢。丢了何家的小公子,何家饶不了他。”
我欣慰地笑笑,站起身来,“那便求因果循环,善恶有报。”
那人也跟着笑起来,“等着瞧吧。”
见我起身,顾明彰的目光随我移动,待我看向他,又收了回去。
一脚才踏进后院,“姜姑娘。”顾明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我将脚收回来,引他走进花厅,“有事不妨直说?”
“我……我想替您把把脉。”顾明彰两颊浮上浅浅的红晕,“您先前伤了心脉,虽在一直在院中休养恢复,但观气色还是虚弱,我……不太放心,毕竟,医不自医。”
我就近坐下,露出纤细的手腕。从医者的角度,确实比从前更苍白消瘦了。
顾明彰将手指搭在我腕上,双目轻阖,诊得十分用心。但待他从袖中掏出一只乳白的瓷瓶,面上再次浮上羞涩的红晕,张着嘴努力措辞。
我轻轻捋平衣袖,心中了然:“他们实在是太为难你,你哪里是会做戏撒谎的人。”我接过瓷瓶,语气平常,“还是直说吧。”
顾明彰张了张嘴,脸上更红了,而后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坦白道:“我也说骗不过姑娘的眼睛。这是御医院送来的药丸,但我瞧这形制像是葛老的心意。”
我打开瓷瓶,浓烈的药香扑面而来,掺杂着一丝蜂蜜的甜气,与师父留给我的药丸如出一辙。确实是他的手笔。
“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顾明彰观察着我的神色,见我没有反感,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葛老与罗圣手回来,径直去了宫里,好像与姑娘的关系疏远了。我是外人,不该多嘴,但这些年姑娘一直等着葛老与罗圣手回来,忽然这般疏远了也叫人可惜。若是有什么误会,还是说开了好。”
我垂眸盯着那瓷瓶若有所思,是疏远了。可不是我不要他们,是他们不要我。如今送来一瓶护心的药丸,算什么呢。
见我沉吟不语,顾明彰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姑娘受了伤不见客,街坊们送来了不少东西,都记在礼单上了。牛大夫将他们镇馆的灵芝分了一半送来,田大夫送了支五十年的老参,都是他们平时舍不得用的好东西。御医院的前辈们叫我去问过话,医会里也有人问起。我不知道怎么说,不管因为什么,误会什么的,总能解开。您好好养着,别难过别伤心,大家都念着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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