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吴大人的声音响起,在场的众人都不由一愣,一个个纷纷望向一脸淡然,折扇轻摇的张君瑞,就想知道这桀骜不驯的俏书生,该如何应对吴大人的刁难。
只有杜确端坐宴席上首,一手捻须,神色淡然。
他目光微不可察的瞄了一眼张君瑞,又看了一眼一脸谄媚,却双目暗含阴翳之色的吴大人,若有所思。
“哈哈哈!”
“好好好,我酒兴虽去,画兴却来了!”
张君瑞闻言,不由站起身来,折扇轻摇,仰头大笑道。
吴大人闻言,浑身不由打了个寒颤,脸色一滞,却陡然换回了谄媚之色:“相公真是看得起本县啊!”
“来,笔墨伺候!”
两旁侍女闻言,连忙摆好了书案,并将笔墨纸砚一一备齐,这才小心退下。
吴大人见状,微微躬身,双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张相公请!”
张君瑞轻笑一声,大踏步走到案前,画笔在砚台里蘸饱了墨汁,刹那间笔走龙蛇,聚精会神的描画了起来。
须臾间,一匹膘肥肉厚,神气十足的壮实花马,便在雪白的宣纸上一点点的显现了出来。
就见那肥马昂首挺肩,四蹄前迈,马尾摇拂,显得精神抖擞而顽劣放荡,与平日里所看到的骏马截然不同。
众学子见状,尽皆大惊,不知张君瑞突然兴致勃勃的画一壮硕放荡的花马,到底是何用意。
吴大人两只三角眼死死盯着宣纸上肥硕的花马,一脸惊鄂:“这…这骏马图为何只有半幅啊?”
“哼,急什么,马上就好!”
张君瑞闻言,冷笑一声,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再次拂袖悬腕,妙笔如龙,极速的描画了起来。
这次他采用了白描画法,用精细流畅的线条,先准确地勾勒出了完整的骏马体形和关键结构,而后开始小心的敷彩,一点点的渲染,力求达到整幅作品惟妙惟肖、自然生动的技艺要求。
不多时,宣纸上那放荡肆意的肥硕花马身后,一匹骨瘦如柴,肋骨清晰可见的垂死之马,低头闭眼,步履蹒跚,蜷缩着尾巴,在宣纸上显现了出来。
吴大人见状,不由皱了皱眉头。
见张君瑞突然扭头望向自己,遂换了一副谄媚笑脸道:“哎哟,张相公真是文曲星下凡,多才多艺啊,你看这马,体态强健,精神奋发,彪悍威猛,真是一匹世间少有的神马啊!”
众学子闻言,这才如释重负,也都暗暗舒了口气,纷纷开始赞叹,寂静的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杜确身旁的袁公子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书案前,细细望了一眼,却不由皱眉道:“这肥马虽好,可这瘦马……”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见张君瑞淡然一笑,拂袖悬腕,在落款处提起字来。
一边写还一边轻声吟诵:“肥瘠二马,截然不同,肥者专横跋扈,瘦者委曲苟活,按图索骥,世之官吏安有不愧心乎?”
提毕,在落款处赫然添上了“张拱畵”三个大字。
吴大人一看之下,顿时脸色铁青,就仿佛生生被人当头敲了一闷棍,直接愣在了原地。
众学子见状,一个个也都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整个大厅里气氛顿时微妙了起来。
张君瑞冷笑一声,抛下手中画笔,折扇轻摇,缓步踱到吴大人身侧,淡淡开口问道:“吴大人,你觉得小生这幅画作怎么样?”
“这……”
“好好好,相公此画真是妙极!”
吴大人闻言,顿时支支吾吾的敷衍道。
“哈哈,那就请咱们河中府的父母官好好说说,这画好在何处啊?”
张君瑞冷笑着问道。
吴大人闻言,刹那面露难色,见杜确抬眼望向自己,顿时脸色一红,缓缓开口说道:“若论画风,技法,咱是一窍不通,不敢班门弄斧,单看张相公这题词,明明就是针砭时弊,为劳苦大众的疾苦而呼吁,呃……这个…真是句句真切,感人肺腑,实在是…令人深思啊!”
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摸了摸心口,就仿佛自己已然陶醉于这肥瘠二马的画中了一般。
张君瑞看在眼里,不由冷哼一声,轻笑着淡淡开口:“县令大人作为一方父母官,小人的画作可有得罪之处啊?”
吴大人闻言,顿时大吃一惊,冲着张君瑞连连摆手:“哎哟,不不不不不,张相公之画,明明是对本县的鞭笞…呃,不对,应该是督促,哪有什么得罪之处啊?”
“相公您说对不对?”
张君瑞见状,心道:好个狡猾的狗官,真会自己找台阶下,我且默不作声,看看你如何收场。
想到这里,顿时连连摇头发笑,却再也不做声了。
众人一个个都吓得满脸呆滞,或站或坐,也都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只等杜将军开口。
“哎,相公,这肥瘠二马图,可否赐予本县啊?”
吴大人见张君瑞默不作声,三角眼滴溜溜一转,顿时计上心来,不由开口继续问道。
“什么?”
“送给你?”
张君瑞怎么也没有想到,这胖县令脸皮居然如此之厚,顿时皱眉问道。
“是啊!”
“从即日起,本县就将这幅画高悬于公堂之上,作为警示,时时对照反省,莫让河中府的百姓再受疾苦!”
吴大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嘿嘿一笑,一脸得意的慷慨陈词道。
杜确闻言,却不由脸色一变,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就欲开口解围。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就见张君瑞大袖一挥,望着吴大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随手从案上拿起画作,自己先细细看了一番,又转过身来,向众人展示一番,突然双手发力,刺啦一声,便将画生生撕成了两半。
“哈哈哈,吴大人多虑了!”
“此乃小生的笔墨游戏,随意之作,大人你不必在意!”
“留它又有何用?”
说着,将两边折在一处,再次奋力一撕,整个画作便瞬间成了四片。
吴大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也不搭话,忙不迭的奔上前来,就欲从张君瑞手里夺下画作。
但他快,张君瑞比他更快。
就在他奔到张君瑞身前时,张君瑞手里的画作,早已被撕成了碎片。
点点碎片被张君瑞顺势一抛,但见大厅上方纸片纷飞,旋转飘舞,片片落在满脸惊鄂的吴大人身上,就仿佛是做了一场唯美而凄清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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