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去一月。
楚长卿在朝中的势力水涨船高,风向大变。
一些落魄的世家为了崛起,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不少人开始送礼巴结。
然而,所有礼物都被一一回绝。
人总有七情六欲。
于是,便有人偷偷打听了这位翼王大人的喜好。
……
初夏的阳光不算毒辣,透过敞开的窗棂,打在豪华木质桌上。
「王爷,这是犬子孟澄,去年就已经及冠,虽是庶出,却也是悉心栽培的,琴棋书画都会一些,他从小仰慕王爷,日日都盼着能同王爷见一面,而今便带了他来。」
一家豪华的酒楼隔间里,南越候孟文舟一脸褶子,讨好地坐在楚长卿对面,把话说得委婉含蓄,耷拉着眼角一瞬不瞬地看向楚长卿的脸,希望从他脸上看出满意的神情。
外面街头吵闹,隔间里却很安静,楚长卿手捻着酒杯,视线直直打量着那跪坐在一旁,含羞待怯给自己斟酒的孟澄。
他抿唇一笑,这南越侯还真是会挑人,知道小倌风尘气重,就挑了自己儿子,看那一举一动想必在这方面下了大功夫。
一身飘逸的白衣,纤瘦柔软的身躯,确有几分姿色。
视线落在那张白皙的脸上,楚长卿才发觉,居然同府里那小子有七分相似。
想起那即使穿着白衣也依旧无半点儒雅气的小皮猴子,楚长卿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他这一个小动作很快,却依旧被一旁的南越侯捕捉到了,以为自己儿子入了王爷的眼。
赶忙推着自己的儿子上前给侯爷敬酒。
楚长卿也不拒绝,接过酒杯饮下。
指尖被触碰,孟澄看了那俊朗高大的人一眼,垂下头,脸上泛出红晕。
又执了筷子给人布菜。
……
酒楼对面是京城最大的教坊司,秦玉楼。
即使青天白日,依旧人来人往。
女子的笑闹声,揽客声,此起彼伏。
楚长卿本不甚在意,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却让他原本平静的眼眸沉得如冬日寒潭里的冰。
吓得一旁的南越侯,话不敢说,动也不敢动。
「姐姐,酒贵不贵?」
楚成允站在街道中央,在阳光下扬着头,一脸笑意,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拿着几支姐姐们抛下来的鲜花。
几个女子听闻,打趣道,「不贵,若是公子的话,只要十两银子。」
小灼替主子回话,「可我们没那么多银钱了。」
楼上爆发出银铃的笑声,「若是公子的话,二两也成,其他的姐姐请你了。」
小灼在主子手心写下字后,楚成允想,这民间的女子可真是热情,他摸了摸钱袋子,只剩几个铜板了,还是上次上街,皇叔给的零花钱。
礼貌地朝几个女子微笑道,「可是姐姐,我只剩几文钱了,还是等改日,改日我有钱了再请几位姐姐吃酒。」
「公子若没钱,那姐姐贴给你喽。」楼上的女子似乎诚心想逗一逗这个单纯的少年。
「那怎好意思,姐姐不如等我几日。」
几人在大街上对喊,可谓是引得一群路人不停指指点点。
楚成允全然不知,自己此刻已经成了别人眼中没钱还调戏妓子的登徒子。
楚长卿总算暴怒了,深吸一口气,冷声道,「若影!把那小子提上来!」
……
楚成允是从窗户飞进去的,被提起来的瞬间,忽然想起皇叔说外面坏人很多,差点以为自己被坏人掳了。
落地后看到皇叔,惊喜地扑了过去,「皇叔,这么巧,你也在呀?」
他眉眼带线笑,完全没有注意到皇叔黑沉沉的脸,小狗一般把脸凑到他跟前,「皇叔,可以借阿允些钱吗?」
呵,借钱去狎妓!
楚长卿脸上笑得“温柔”,声色凉凉,如同冰刃,「谁准许你出门了!」
楚成允不明所以地把糖葫芦举到皇叔面前,「皇叔,糖葫芦,您尝尝。」
一旁孟氏父子,「……」
楚长卿黑了脸,盯着他,脸拉得老长。
糖葫芦举在半空中,最终唯唯诺诺地收了回来。
门外有咚咚咚地脚步声传来,小灼推开门,看到黑着脸的楚长卿,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是奴才的错,没有看好殿下。」
他额头贴着地,一头冷汗,唯唯诺诺。
心里却把自家殿下怨了几十遍,王爷明令禁止殿下外出,却还是被殿下寻着间隙从后门溜了出来,自己是被害,被拉出来的。不!是被主子骗出来的!
想他也没那个胆子怂恿主子啊。
楚长卿视线冷冷扫向那一脸讨好笑的楚成允。
就在这时,细丝般的流水声响起,一旁的孟澄执着酒壶给楚长卿倒了一杯酒。「王爷勿怒,七殿下年岁尚小,贪玩些也情有可原,回去调教一番,必能改过。」
年岁尚小,同样是18少年郎,一个贴心柔情,一个一脸单纯,若是真单纯还好,但那小心眼一个接一个。
楚长卿抿了一口酒,没有说话。
一旁的南越侯,默默用异样眼光打量楚成允。
小灼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楚长卿是真生气了,楚成允见状,低头,拽着袖子,低声道「皇叔阿允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楚长卿冷着脸,准了小灼起身。
虽是如此,包间里的氛围还是有些压抑。
「看来南越侯,在本王身上花了很大功夫呀?」楚长卿唇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如刀锋一般的眼眸几乎将人割裂。
「王爷言重……我……」孟文舟吓得一脸冷汗,支吾半天说不出话。
「王爷承陛下重托,将七皇子托付王爷教导,已然成为京城脍炙人口的美谈,坊间流传王爷为人不仅高风亮节,还疼爱晚辈。」一旁的孟澄忙插嘴解释道。
其实他心下也在打鼓,为自己刚刚那一句劝解感到后悔不已,虽然京城众人都知道,翼王成了七殿下的老师。
但,能发掘出其中辛秘的人却不多,自己这话说得虽然漂亮,但聪明人仔细一听,还是能咂摸出其中滋味。
都怪自己一时失言,“调教”一词怎么能这样用!
见楚长卿敛眸看着自己,他赶忙,夹起一筷子食物,讨好地放进楚长卿的碗里。
「是皇叔的朋友吗?」楚成允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
「哎嘿,以前同老王爷也算有些交情。」孟文舟憨笑着点头。
楚成允便当做对方真是皇叔朋友。
楚成允长得确实漂亮,一双眼含秋波的眸子,仅仅是淡淡扫人一眼,都会无意中勾了人魂。
危机感使得孟澄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在楚长卿面前表现,有意往远处夹菜,跪坐的身体微微前倾,展现出流水般的腰枝曲线,一手拉着袖子,露出洁白皓腕。
于是楚成允坐在一旁,目睹着那白衣少年,给皇叔斟酒、布菜、甚至一脸笑意地把食物夹起来,送到皇叔嘴里。
皇叔竟然吃下了!!
他睁着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直把对面地孟澄看得一脸不自在。
这,得是多好的朋友呀……
方神医同皇叔关系那么好的朋友都没有这样喂食的。
从来都是皇叔给自己喂食的呀!
不知为何楚成允心里有些不太舒服……
举杯笑谈了小半个时辰后,孟氏父子总算走了。
小灼、若影门外候着,隔间里只有楚成允和楚长卿。
最后几人说了什么,楚成允全然不知。
不一会儿,隔间的门被推开,方凌云摇着扇子,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
对方笑着对他点头,楚成允笑着和他打招呼。
小二又上了新的碗筷。
「将他收归成自己人,总好过让他投奔其他人,为其所用的好。」方凌云坐在一侧淡声开口。
楚长卿,「只是他那人似乎不太聪明。」
这么秘密的谈话,全然不避开楚成允,想必是有足够的自信,对方听不见,也赌就算听见了也断不敢泄露出去。
「可我见他那儿子倒有些心机。」
「不只心机深,野心也大。」楚长卿执着酒杯,闭着眼靠向椅背,眉宇微蹙。「再看吧……」
忽然一块肉递到嘴边,楚成允举着筷子,一脸乖巧讨好,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皇叔正在谈论密谋。
楚长卿被打断,凉凉地斜眼瞅着他。
见皇叔脸还依旧黑得厉害,楚成允眼珠子心虚一转,执筷子的手方向一转,转到了方凌云嘴边。
「……」
「……」
「砰!」的一声,酒杯被重重砸在桌上,方凌云吓得差点蹦起来。
楚长卿瞥了向一眼那睁着一双无辜大眼睛,全然不知哪里有错的楚成允,眼神如刀一般,几乎要化为实质,将一旁的方凌云凌迟。
后者忙收了扇子,起身,「啊哈,多谢允殿下的美意,等会要给陛下施针,我先走一步了。」
白色衣袍消失在门外,楚成允僵硬地将肉塞到了自己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