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允见过皇叔,皇叔今日好早呀。」
「嗯。」楚长卿淡淡应了一声。
楚长卿已经不知自己这是第几回同这个乖巧的侄儿在宫里相遇了,有时是在路上,有时是在重华殿,有时是在景若园,起初还觉得是巧合。
久而久之,那巧合就变了味。
但,又因为每次,对方都是恭敬的行礼问候几句后就离开。
连楚长卿自己都觉得是不是想多了。
方凌云给出的说法是,「你那七侄儿又瞎又聋,不用进学,不用上朝,整天闲来无事,在自己父皇跟前尽尽孝,以后日子也好过些呀。」
楚长卿向来心思缜密,此刻也半信半疑。
时值冬日,虽未飘雪,天气却也寒凉得厉害。
楚长卿走在宫道上,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有几日没见到那乖顺恭敬的七皇子了。
这个发现,不禁让楚长卿心下凛然,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缓缓升起。
自己何时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如此关注。
浓如墨的眸中森冷一片。
要控制一个人,把控人心远比控制身体效果更佳。
从来都是自己玩的把戏,现如今却被一个残废皇子反施在自己身上。
……
再次见到自己那七皇侄是在重华殿外,少年依旧眼覆白纱,单薄的身影,白皙的脸颊,以及那裸露在外的脖颈,在竹青色暗纹衣裳的映衬下,孤傲清雅,临立寒风中,却依旧脊背笔挺,如玉的风姿仿若天人。
楚成允在小灼的示意下,躬身行礼。「阿允见过皇叔。」
「虽说男子体热,但大冷天的穿这么少,七殿下还得小心染了风寒。」楚长卿唇角一勾,将身上大氅解了递给一旁的小太监,转身进了殿内。
小灼此刻心里激动得不行,硬生生将翼王的嘲讽读成了关心,翼王殿下可真是个大好人。
自家主子身体残疾,在这宫里从来都是被人欺辱的份,难得有人会关心,他想主子果然抱对大腿了。
他颤抖着手在自家主子的手心写下几个字,“叫你多穿衣服。”
楚成允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主仆俩迎着冷风,傻乐傻乐地往回走。
……
回到庆阳宫,楚成允开始挑衣服,因为目不能视,只能由小灼讲解衣服的款式花样,自己想象。
楚成允在一旁连连摇头。「要轻便的,不要太厚重。」
小灼……可是这么冷的天,再说了翼王今天才嘱咐你多穿衣服。他在楚成允手心写下“天冷”两个字。
「你靠过来些,听我说。」
小灼疑惑地把耳朵凑近,听完楚成允的话后,整个人吓得跌在地上。
殿下一定是疯了……
「听明白了吗?」楚成允见没有回应,摸索了一会儿,没摸索到人。
这时,地上伸出一只手来,小灼泪眼婆娑地握住楚成允的手,「听是听明白了,就是奴才做不到!出人命了怎么办呀?殿下,咱们换个法子吧。」
他嗷嗷地哭着。
楚成允听不见,以为小灼在给自己打气,欣慰地点了点头。「明天就辛苦你了。」
……
今天似乎比昨日更冷了。
小灼拢着双手,看了一眼前方的楚成允,一身青色素帛交领右衽宽袖衫,纤细的腰身被同色的腰封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沧浪色香囊在腰间随着步履轻轻摇晃。
竹竿在地上不停敲击,楚成允很轻松,小灼却紧张得手心直冒汗,不停在心中祈祷,不要出意外,千万不要出意外。
……
楚长卿同往常一样,踏入了这清冷的景若园。
方凌云打量了一会儿这绿意盎然的花园,瞥了一眼身旁的楚长卿,没有说话,手中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得摇晃。
俩人安静地走在曲径通幽的小道上。
忽然,扑通一声打破了寂静,什么东西坠入了水里。
举目望去,轻易看到了那在水里不停扑腾的人。
「哎,你侄儿落水了。」方凌云瞪大眼睛,看着池子里的人。
「嗯,我不瞎。」
「那怎么办?」
「天有些阴凉,可能要下雪了,回去加衣服。」说罢,也不管那水里使劲扑腾的楚成允,转头就要走。
「……」
「殿下!殿下!」这时,小灼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白着一张脸,冲到荷花池旁。「救命啊。」
转头,像是才看见楚长卿两人一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翼王殿下,救救我家殿下吧。」
楚长卿微笑着,「你莫急,本王也不会凫水,不如去找一下巡逻的侍卫?」
小灼脑子嗡地一声,脸白得如同一张纸。
就知道会出事!
他看了一眼在水里扑腾的人,找侍卫?只怕找来侍卫的时候,就是捞尸了!
他赶忙跑到一处花圃里,拿出提前备好的竹竿,往荷花池里递,想将人拉上来。
方凌云……
楚长卿饶有兴致地看着小灼慌里慌张地一杆又一杆将自己的主子往水里打,抱着手臂如同看戏一般,嘴角勾起浅笑。
最终,楚成允总算沉了下去。
「殿下!」小灼哀嚎一声,扔下竹竿,跳进了荷花池。
「哎哎哎!这俩小鸳鸯怎么就殉情了呢?」方凌云惊讶出声。
小灼同样不会凫水,一跳下去,就用四肢扑腾出了巨大的水花,即使如此,还是努力地想往楚成允那边游去。
方凌云「哎,这小太监挺有意思啊?」
楚长卿敛了笑,看向那楚成允沉下去的地方,而后,足下轻点,黑色身影掠起一阵疾风,扎进了水里。
不一会儿,提溜着两个人飞身落地。
小灼一边呛咳一边扑向那在楚长卿怀里晕过去的人。
「殿下!殿下!」还未扑上,后领就被方凌云提了起来。
小灼回头看到是神医,抓着他的衣领,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救救我家殿下!求求你了。」
方凌云扯下小灼的爪子,按着他的天灵盖,把他的脸转了过去,示意他看对面。
楚长卿已经在施救了,手掌贴着楚成允的后心,一股真气急冲向怀里人的肺腑。
真气入体,楚成允猛咳了两声,吐出两口水来,总算喘气了。
湿润的眼睫缓缓张开,没有了白纱的遮掩,墨色没有聚焦的瞳仁就这么映入了楚长卿的眼里。
那双眼睛太漂亮了,狭长的凤眸,浓密的睫毛,如黑宝石般颤抖的瞳仁,既妖冶又清澈,楚楚可怜又勾人心弦。
楚长卿还在愣神之际,怀里的人忽然往他身上贴去,湿哒哒的身体在怀里瑟瑟发抖,隔着衣服也是一片冰凉。
「冷,好冷……」
楚成允不停咳嗽,苍白的手紧紧抓着楚长卿的衣襟,眉头紧锁,像是极致痛苦一般。
楚长卿抬头看了一眼对面正看好戏的房方凌云。
方凌云得令,轻笑一声,扔开小灼,走过去给楚成允把脉,眼眸始终平静看不出波澜。
小灼跪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哈,没事,煎几副祛寒的药也就好了。」方凌云给出结论。
小灼听闻,心都跌到了谷底,怎么可能没事!神医怎么也看不出来!
「您,您再好好看看。」他不甘心地扑在方凌云脚边,扯着他的衣角。
方凌云把衣摆一收,「放心,死不了!」
小灼整个人失了神,连神医也看不出来吗?
「住哪?」楚长卿平静开口,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包裹着怀里人,此刻的楚成允被灌了水,脸色苍白,如同一只瘦弱的小猫,瑟缩成一团。
小灼「庆阳宫。」
楚成允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只知道被抱着走了很远,他伸手搂上楚长卿的脖子,「皇叔,是你吗?」
呵……装得够像……
楚长卿没有回答,就算回答了,对方也听不见。
为什么要送楚成允回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明知,这一切都是对方设计好的局,却依旧愿意步入其中。
想看看怀里的人,到底在搞什么把戏,想把他一切的阴谋诡计挖出来。
这场游戏他愿意同他玩下去。
为什么?因为怀里人太漂亮了,身子瘦弱娇软,玩起来也一定很舒服。
想着,又看向那双低垂颤抖的眼睛,心里生出一股邪念。
这双眼睛,如果在床上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呵,敢同本王使心机,可真是太嫩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