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的那一天,江月汐如期而至。来到了那座曾经被纪云淮绑架的乡间别墅。
她凝视着这座小楼,内心涌起一股莫名的感慨,再次踏足此地,竟是这样的物是人非,命运真是捉弄人。
院子里已经停放了几辆车辆,吴行站在路口静静地等待着她。江月汐从车里走下,她今天身穿一袭黑色的长裙,胸口处点缀着一朵洁白的花朵。
朱妙陪伴在她身旁,一同下车后,从后备箱里取出一束白色的菊花,递给了江月汐。
江月汐接过花束,紧紧地抱在怀里,脚步略显沉重地向前走去。
吴行看到她的装扮,眼中闪过一丝愕然,脸色也变得有些古怪。
他瞥了一眼江月汐身边的人,心中默默比较了一下对方的身高,瞬间明白了,这就是周信所说的那个小矮子。
听说这个小矮子异常能打,甚至能和周信打成平手。
吴行暗自思忖,他这种下三路的招式,还是不要和这些“正规军”硬碰硬为妙。
“你来了。”吴行开口说道。
江月汐微微点头,她的眼中还带着红,仿佛是被内心深处的回忆所触动。人死如灯灭,她和纪云淮的那些过往,就像是被风吹散的烟雾,永远无法再聚拢在一起。
她曾以为那些曾经的点点滴滴,无论是对的还是错的,甜的还是苦的,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行渐远。却不曾想到,最终却是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那个夜晚,若他没有突然现身,那世衍太子爷依旧会保持着那份矜持和尊贵继续活着……
吴行领着她朝里走。
朱妙环顾四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悄悄靠近,在江月汐耳边低语:“七小姐,这里似乎有些异常,太过静谧了。”
江月汐微微一愣,神思渐渐清明,心头的疑云也逐渐凝聚。
她四下看了看,确实,这里并未显现出任何与葬礼相关的迹象。世衍太子爷的葬礼,怎么可能如此简朴,甚至透露着一丝寒酸?
“吴行。”江月汐朝着他背影喊了一声。
吴行回过头,“怎么了?”
江月汐的唇边凝结了一个即将脱口而出的问题。然而,在话语即将溢出之际,她硬是将其咽了回去。
她的步伐微微一顿,吴行静静地注视着她,脸上流露出深深的哀戚。
江月汐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迈进。
朱妙紧随其后,她的眼神中满是对吴行的戒备与警惕。
吴行轻轻推开别墅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此时,江月汐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咦,吴行,你不是去接你的朋友吗?人呢?”
这声音让江月汐感到一阵熟悉,好像是秦岭?
她紧随吴行进入别墅。一进门,就看到窗户边的场景。
那里摆放着一张长条形的实木茶台,周围围坐着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
在茶室的另一侧,一位男子静静地坐着。
他的装束简约而精致,一件洁白的衬衫,轻轻解开了两颗扣子,透露出一种随性的潇洒。他的头发稍显凌乱,眉头紧锁,脸上流露出明显的烦躁和不耐烦。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显得异常焦急。
突然,他的视线落在了江月汐的身上。
在那一刹那,他的神情仿佛被冻结了一般,呆滞了片刻。接着,他猛地站起身来,步伐变得急促而坚定,大步流星地朝江月汐走去。
“七七——”
这不是纪云淮又是谁?
在这一刻,江月汐的内心如同翻涌的海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瞥了吴行一眼,这几天的内疚和自责瞬间化为了熊熊怒火。
“呵,这是诈尸了吗?!”
吴行笑着立马退后几步。
当初,纪云淮是昏迷了很久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想去找江月汐。
可是,被吴行拦住了。
吴行看他这样子,有些为自己兄弟不值,他怒其不争,可又没有办法叫醒一个沉睡的人。
所以他擅作主张想了个办法。
有些人的情感是隐藏在很深的地方,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只有在面临生死关头时,他们真实的感情才会毫无掩饰地展现出来,才会明白自己爱的人是谁。
电视剧常上演这一幕,失去后的追悔莫及成为了情感的极致展示。
吴行说,倒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激一激江月汐,如果还爱,皆大欢喜,如果不爱……
嗨呀,你死了人家都不在意了,那就别爱了,放手吧。
纪云淮考虑了很久,他突然也想赌一把,便同意了吴行的计划,让周信快速做出部署。
为了这场逼真的演绎,楚宁也被蒙在鼓里。
然而,他这几天想了很多,尝试用各种方法将江月汐从他的思绪中剔除。他告诉自己,不应该再占据她现在的生活。
可当他再次无意识的在纸张上写下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当他再次在梦中轻声呢喃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时,他才真正意识到,江月汐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骨血之中,想要忘记她,早已成为不可能。
这种深深的情感,如同古老的石碑上镌刻的诗句,历经风雨,却依旧清晰如初。
他知道,他对江月汐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普通的界限,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哪怕江月汐和温执共度一晚,他的内心虽然痛苦不堪,但却并未感到绝望。
他想,那一晚又能怎样呢?在漫长的人生中,那只是一个瞬间,已经无法改变,却影响不了他对江月汐的深深眷恋。
他甚至想,哪怕江月汐真的和温执走到了一起,他也愿意默默地守候在她身边,静静地守望着她,等待她红杏出墙的那一刻。
所以,那个赌局,无论结果是什么,他的选择从来不会变。
他疾步走向她,渴望将那个日夜思念的身影紧紧拥入怀中。
就在他即将触及她的一刻,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他的脸上瞬间传来一阵刺痛,同时鼻间捕捉到一缕淡淡的花香。
江月汐手持菊花,毫不留情地朝他抽过去,口中怒骂连连:“王八蛋,神经病,狗东西——”她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纪云淮虽然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但当他听到江月汐那熟悉的怒骂声时,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喜悦。
江月汐气势汹汹的继续抽打着纪云淮,而纪云淮似乎为了让她抽得更轻松些,微微弯下了身子,一边抽打完毕,又主动送上另一边。
浑然不顾自己还没痊愈的伤口,现场的那一片血迹,不止是那些人的,还有他的……
站在身后的几人目睹这一幕,眉头不禁跳了跳。
苏少白疑惑地问道:“不是说她是个温柔娴淑、端庄优雅的女人吗?”眼前这凶巴巴的模样,与温柔哪里能扯上边?
戚成锦也表示:“是啊,我上次见到这姑娘时,她也没有如此凶猛。”
身旁两位美丽的女士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虽然她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们总结经验,“我觉得应该换个东西来打,菊花又没有刺。”
“怎么能用花呢,这么漂亮的花都被打坏了,多可惜啊。依我看,旁边的烟灰缸倒是挺合适的……”
苏少白和戚成锦仍在讨论江月汐,没有听到女士们的对话,但秦岭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地看了两人一眼,然后悄悄挪开了脚步。
人们常说物以类聚,还是保持距离为妙。
吴行也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秦岭捅了他一胳膊肘,好奇地问:“喂,老吴,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江月汐怎么一副来奔丧的样子?”
吴行轻描淡写地回答道:“哦,没什么,只是告诉她,纪云淮已经死了,今天是他的葬礼。”
听到这话,众人瞬间陷入了沉默。
“这样看来,她打得还算是手下留情了……”
洁白如雪的菊花,在短暂的绚烂之后,便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纪云淮脚下的花瓣散落一地,还有些飘落在他的发间、肩上,甚至在他的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红色印记。
江月汐的动作逐渐减弱,胸膛起伏不定。纪云淮见状,关心地问道:“七七,你累不累?”
戚成锦在一旁冷眼旁观,忍不住嗤了一声:“操!舔狗无疑了。”
江月汐闻声望去,发现那几人正站在一旁,用一种戏谑的眼神看着他们。
秦岭还向她打了个招呼:“嗨,江小姐,好久不见!”
“秦律师?”江月汐朝着几人微微点头,随即皱眉看向秦岭,语气中带着一丝惊疑。
秦岭还未察觉到她语气的异常,依旧大大咧咧,语气熟络地说道:“江小姐,你别怪老纪,他以前——”
“这么说,你和纪云淮是朋友?”江月汐冷声问道。
纪云淮一听这话,急忙喊道:“七七——”
江月汐却回头厉声呵斥道:“你闭嘴!”
秦岭这才反应过来,他偷偷瞄了纪云淮一眼,后者正抚着额,满脸无奈。
“啊……不是,我才认识他不久……”
吴行摸了摸鼻子,还想再狡辩几句,却听到江月汐的冷笑。
“呵呵!”
算了,没什么好狡辩的了!
江月汐朝着身后几人颔首致歉,“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我今天还有事,改天再请你们喝茶。”
“江小姐不必客气。”
江月汐突然转身,目光复杂地投向了站在不远处的纪云淮。她的眼神中似乎交织着多种情感。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纷纷扰扰的情绪。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救了我,你——”
“那你以身相许。”纪云淮立马接话道。
江月汐气得转身朝外走,纪云淮身子刚动了一下,一个小矮子就窜出来挡在中间。
纪云淮看了朱妙一眼,扭头喊:“周信。”
周信从旁边的窗户里跳进来,二话不说就直奔朱妙而去,“来,小矮子。”
朱妙说了一句:“三次。”
谁都没听懂,周信懂了,这是说他喊了她三次小矮子。
然后两人又打上了……
江月汐觉得,周信和纪云淮一样都有毒。
她并未过多停留,从旁边迈过,纪云淮想拉住她,手刚刚伸出一半,又悻悻地收回,跟在她身后一起走出去。
刚走到门口,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田新卉正在有序地指挥人将花圈搬运到门口的空地上,每一只花圈上都悬挂着挽联,它们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见:“沉痛悼念”、“深切缅怀”、“音容笑貌”……
纪云淮的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吴行的这个主意,虽然有些出奇,但的确有些过分。
田新卉突然抬头,看到了江月汐身后的人影,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原来这人并没有死。
那么,这些已经准备好的花圈,是送还是不送呢?
“七小姐,这……”田新卉显得有些为难。
江月汐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纪云淮迅速走上前,果断地说:“放下吧,我来处理。”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很奇特,自己竟然要亲自处理为自己准备的花圈。
江月汐走向车辆,田新卉紧随其后,为她拉开了后车门。
在即将步入车厢的前一刻,她回过头,目光与纪云淮相遇,略显迟疑地说道:“你救了我,我也不能不知恩不报?”
纪云淮正准备开口,想要澄清自己的动机并非图求回报。
然而,江月汐已经继续说道:“我代表江家向你许下一个承诺,只要不涉及私人情感,只要我力所能及,我都会竭尽所能。”
“真的?”纪云淮轻声问道。
“嗯……还有,谢谢。”江月汐轻声回应,随后弯腰坐进车内离开。不止是谢谢你救了我,更是谢谢——你没死。
纪云淮静静地站在门口,目送着车辆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转身回到屋内。
周信在一旁站着,嘴角泛着一丝淤青。
纪云淮见状,不禁轻声嘲讽道:“你难道连一个女人都打不过吗?”
周信默不作声,在心底回应:少爷,您刚才不还主动把脸凑过去让女人打吗?
吴行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江月汐,今天是你的生日?”
纪云淮苦涩地笑了笑,回答道:“告诉她又能怎样,她早就忘记了吧……”他顿了顿,又接着问吴行,“你觉得试探出什么了吗?”
吴行点了点头,坦诚地说道:“试探出了,我得出的结论是,少爷你还是早点放弃吧!江月汐就是一块顽石,任凭你怎么努力,也啃不动她!”
纪云淮仿佛没听到他的话一般,径自走到茶桌前坐下,并招呼众人过来,“来吧,我们继续聊聊关于温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