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右相的书房还亮着灯。
“什么,你是说范团修建的行宫正殿坍塌了?”右相惊讶问。
回话的是他的幕僚,冒夜雨而来。他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保证道:“千真万确,宫内估计还未得到信,我第一时间跑来告诉您。”
右相踱步走了一圈,眼中精光一闪:“刘文那个老匹夫聪明的跟一只狐狸似得,刚出一点苗头就跑了,如今三皇子风口浪尖上,范团这事发生的太好了。”
“相爷您是指?”
“范团偷工减料,克扣民工工钱,导致主殿坍塌,明日上朝咱们咬住此事,将她拖进舆论中心。”
右相说到此处,想起早前传言范大人贪财敛财,家中的墙壁都是金砖砌成的。
“凉州战役后,户部和国库可是被掏空了一半,陛下定然也想尽快丰裕的。”只要能顺从道明帝的心思,这事大半就成。
歇了两日,今儿上朝道明帝脸色恢复尚可。
右相一派昨夜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将这几年范团所犯罪责,桩桩件件小本子都记着。
工部侍郎率先出列,奏报:“启禀陛下,范大人以次充好,偷工减料、克扣民工薪资......主持在修行宫塌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即就有人附议追奏:“年初,范大人贩卖官职牵连不少同僚在内,迫害下属。”
范团冷汗津津,她从未想到,右相这个老匹夫今日会突然向她发难!
一向与右相不对付的何广,说到卖官,他太有发言权了,只因,他的胞兄至今还躲在偏远之地,不敢回京。
“血口喷人,有何证据?陛下,臣一心对陛下忠心耿耿啊。”范团咬着牙,陈情道。
“忠心不知,银钱范大人倒捞的不少。”
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忽然,何广踏上前一步:“此事,臣可作证。”说完,将当初暴雨洪涝、黄河决堤、太子安置灾民、挪用银子......以及自家胞兄被牵连其中,仔细诉说了一遍。
道明帝,右眼直跳,头痛的很,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多事之秋啊!
之前左相刘文在,范团和右相,三足鼎立,相互制衡。
如今只剩范团和右相,两虎相争。
杨老大人乐得看戏,不发一言。
清流一派见状,全都效随。
朝堂之上,范团与右相,你一言我一语,直到右相那句:“只怕你府上能抄出三十万两黄金来!”
龙座上,闭眼之人霍然睁开双眼,“够了!”道明帝气急,喝道。
两派人,脸红脖子粗的住了嘴。
呵呵呵......要撕破脸是吧,既然右相不仁,范团决定豁出去了。
这几年她掌管缉事省,没少查陛下吩咐下来的案子。
范团整理一下官服,皮笑肉不笑道:“若论罪责,我岂敢与右相大人相提并论。”
道明帝闻言,一抬眼,盯着范团,威严道:“此话何意,嗯?!”
“右相大人当初为了拿到凉州兵权,可是敢与鞑靼勾结的。”范团冷笑着盯着右相,自己不过贪财,他可是卖国!
“一派胡言!”右相慌忙跪下,眼见着还未打猎成功,却要被猎物反啄了。眼下的局势,犹如困兽之争,超了掌控。
范团一副“今天和你拼了的架势“”。
一开口又爆出一个大瓜:“还有,太子被废那次,太庙的火,可不是什么天火降临预警,而是右相派人做的手脚!”
单说为了一己私利,陷害老侯爷,已经让朝堂上的武将,觉得心寒可怕!
这后面一件更是惊呆了众臣!骇人听闻啊!
太庙是什么地方?
那可是皇家的宗祠啊!他史进哪来的熊心豹子胆?
道明帝瞪大了双眸,腿脚发软,手指哆嗦着指着右相:“史进,此事朕立马派人查,若情况属实,朕.....朕要诛杀你!不,杀光你满门!”
“陛下,范团胡乱攀咬,您要信臣。”右相一记重重的磕头在地,“砰砰”作响。
道明帝只觉得天灵盖,嗡嗡嗡作响。周遭好像都在晃荡,四下乱哄哄,群臣的嘈杂议论之声,让他勉强扶着长案站起身。
“来人。范团办事不利,着刑部彻查,即刻押入大牢!”道明帝怒气冲冲命道。
刑部是右相的掌控势力,对自己极为不利。
索性拼死到底,范团看大殿内的两名侍卫来抓自己走,快被拖出大殿,她转过身慌忙冲着殿内众人喊道:“四皇子的死,也是右相做的,其中还有三皇子的手笔!”
大殿之上,落针可闻。
只剩范团的粗喘声,她嘶吼着:“臣方才所言,皆有证可查,缉事省尚在,陛下尽管派人去查!”
声音渐渐低弱,不可闻。
范大人已被押下大狱。
道明帝双手颤动着松开长案,双眼赤红,恶狠狠盯着右相,嘴一张,还要叱骂,一口鲜血喷射而出!
“陛下......”
“陛下......”
“陛下......”
朝会一时乱做一锅粥。
道明帝被抬回了迎仙宫,杨大人身为左相亲送陛下而来。右相与他官阶相同,如今陛下被气得倒下,左相也不能治罪右相。
杨大人以左相和陛下恩师的身份,斥退了也要随行入内宫的史进:“右相还是回去自戕,以平罪孽吧。”
太医被传召至迎仙宫,一时也查不出是何病症。
好在,太医施了针法,一碗汤药灌下去,道明帝竟悠悠转醒。
史贵妃站在一旁,满脸焦急之色,柳皇后与其他妃嫔也在,站在较远的地方。
“陛下,可有什么需要伺候?”
“苦,朕嘴苦的很。”道明帝喃喃自语。
史贵妃柔声道:“臣妾知陛下不喜吃药,命人备下了桂花蜂蜜水。”
道明帝看着这位他宠爱了近二十年的女人,想到朝堂内外的剑拔弩张。
所有事她都不知情吗?
皇权的旋涡中,奢求真心?他苦笑,缓缓摇了摇头,摆手示意她退下。
史贵妃勉强撑着笑意:“臣妾回去,陛下好生歇息。许是最近累着,白云道长为您制的神元大补丹睡前记得让高义公公伺候您服下。”
万般寂静,偶尔听闻狗吠。
当值晚归的二叔,慌慌张张地回府,忙招呼门房老王:“关门,关门,快.....快!”
边说边协助老王,一同将大门关上,又上了两道门栓。
丫鬟婆子等一众仆从,全都奇怪二老爷这是怎么了。只见二叔走路打着水漂一般,焦急万分的奔向后院。
二婶正在考验儿子江哲最近的功课。
“吧嗒”!
二叔惨白着一张脸,进来反锁上房门。
“怎么,好端端的这是见鬼了?”二婶纳闷道,走上前去扶他,又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啊。
“反了,反了.....”二叔惊慌失措,眼神都失了聚焦。
江哲往常都在学堂,今儿恰巧夫子身子抱恙,才在家。
看见父亲这般,小小少年的他,镇静上前,拍了拍父亲衣袍上的灰尘,轻声问道:“父亲看见了什么,什么反了?”
“右相反了,三皇子反了!”
二婶吓的掉了手中的帕子。
她慌忙拍打二叔:“杀头的事,可不能胡说。”
喉头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二叔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右相带人围了京都!现正满京城的抓人。”
“抓谁?”
“抓官职大的,与他政见不同的官员,我亲眼瞧见上峰的上峰,叶大人被捆绑着带走了......”
江哲拧紧了眉头,握紧拳头,拉开门走到院内。
“管家,快将府内侍卫、随从、府兵全都集合到此!”江哲少年的嗓音带着清冷。
“好的,四少爷!”
“关闭所有府门,连狗洞都要堵死了!握紧你们手中的刀枪,没有刀的拿棍,自今夜起,打起十二分精神,每一处都盯紧,闲杂人一个都不许放进来。”
江哲身量还不够高,站在台阶之上,对着下首的众人命令道。
“府中吃喝须按量供给,没我命令,任何人不得外出,听清了没?!”
“听明白了!”众人齐声回复。
二叔二婶还在惊恐中,二人相互望一眼,看向沉稳镇定才九岁的儿子,指挥有素。
深夜,京郊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约莫七百号人,悄悄潜到西华门,接应他们的是御林军中郎将,宋礼。
正是早前江蕈布防的那支亲卫,眼下入了宫,套上御林军服饰直奔坤明宫而去,护卫后宫。
这是江蕈给他们的最新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