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前来,是想要嫁他!”
高香玉,朝着他二位看去,眼神坚定道。
同为女子,江蕈忍不住内心的小好奇,八卦道:“我倒是不知,你们二人私下情谊这般深厚,值得在他死后,你还坚持完婚的境地。”
高香玉面色苍白,缓缓摇了摇头,坦诚说道:“说来你可能不信,但事实如此,我二人从未见过,根本就没甚情谊可言。”
这下,连坐在一旁的姬无由也露出一丝疑惑,今日前来的这位怀化中郎的女儿究竟意欲何为?
谁放着好好活人的日子不过,偏偏就要嫁给一个已逝去之人。
高香玉咬了咬嘴唇。
江蕈看见她的下唇都被她自个咬出牙印来,想必她自己内心也彷徨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我不想成为父亲的一枚棋子,生养女儿一场,就是他用来拉拢权势、巩固利益之用的工具。他虽满嘴都说为我们姐妹几人好,想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但实质却行着自私自利之事。”
说到这儿,高香玉打量一眼姬无由的神色,羞愧地垂下头,颤声继续说道:“说句不敬皇家的话。四皇子身亡消息传出,我父亲就是要装作从未有过此事,毕竟旁人都不知晓,又死无对证。”
“既如此,你是下定决心要忤逆你父亲,从中郎将府摘出身来?”江蕈一字一句问道。
高香玉点了点头,语气苦涩道:“这世道,身为女儿,我越不过父亲,更加越不过'孝道'二字。父亲是想等风头过去,再为我谋求一个好的姻缘,可我不愿,不愿我的终生大事,如同货物一般这样待价而沽。”
她肤色白皙,脸庞有点圆润,说到这儿,一滴眼泪滑过。
江蕈望着这样易碎脆弱的高香玉,哪还有往日里的端丽仪态。
同为女子,感同身受,能理解她在自家目前的难处和郁结。
江蕈仿佛是要确定一般,再次问道:“你确定,你父不久就会因他的利益得失、或你兄长弟弟的前途,而给你择一门婚事?”
高香玉闻言,重重点了点头。
常言说知女莫如父,可反过来,何尝不是知父莫如女哇?!
泪珠随着她点头的动作,顺势滴落在她白色衣裙上,很快就淡了水渍,消失不见。
分量和色彩,清淡的如同这世上,许多毫无重量的女郎的一生。
“你想要我们如何帮你?”
半天不吭声的姬无由,看着室内一时陷入沉默的两位女子,朗声问道。
深呼吸了两三次,高香玉歉声道:“抱歉,有求于您二位,我还这般失礼,”说到这儿,她强制平息心中的悲伤,继续说道,“求您二位从中斡旋,让陛下和贤妃娘娘,认下我未过门儿媳的身份,入殓之日我为四皇子捧牌位,成这冥婚。”
冥婚?
饶是见多识广,江蕈还是被这个词惊了一瞬,缄默了。
联想她前后所说,江蕈相信今日高香玉是真心寻求庇佑。
物伤其类。
江蕈洞察了她动机,沉声问道:“你是想要嫁入皇家,用皇权的威严保护你的自由。毕竟从此之后,你父亲母亲都再无法用孝道左右一个皇家媳?”
高香玉面带哀色,缓缓点了点头。
“你可想清楚了,正值芳龄的你,若是选了这条路虽得到你想要的皇权壁垒,可从此就是寡妇身份了。”
江蕈提醒道,指出这事于她的利弊。
高香玉缓缓闭上双眼,再睁眼已带了坚定的神色,从方椅上下来,朝着二人磕头道:“若此事得您二人相助,即便我人微力弱,但誓死愿为马前卒。”
江蕈亲自上前扶她起身,言辞坦荡道:“我这人不喜人情债那一套。就如你所说,此事当是咱们之间的公平交易。先助你一臂之力,事成后,你记得方才承诺就行。”
高香玉重重点头,满脸感激之色。
等高香玉拜别,姬无由看着江蕈,打趣道:“你怎答应的这般爽快?”
江蕈上前拉着他手臂,晃了一晃,淡笑道:“我这不又为殿下你招了一员小兵。”
姬无由没有拆穿她,其实他知道她内心存大义,怜惜弱小,也乐于施以援手,只是她不爱彰显恩情。
姬无由沉思一会儿,此事该如何尽快着手。
他面色沉静道:“今日你就进宫去找母后,她会协助,此事还是由贤妃娘娘牵头提出更为妥当;我去找父皇,乘着父皇心中愧疚,若为四皇弟留一位遗孀在世,此事倒也不难。”
江蕈点头应下,后日就是四皇子出殡之日,高香玉此事的确紧急。
不等用午膳,二人就一道入了宫。
别说满京都身着缟素,百姓不得宴请、不得闻丝竹之声。就说庆阳侯府这两日更是气氛阴沉。
林夫人身死魂亡,江保安又是个不通庶务之人,江焕一个未出阁的女郎,府内一下缺了当家主事之人。
偌大的侯府,一下失去了生命力。
林夫人撞柱身死后,竟然就被仆从草草清洗,尸体就那么扔在了宁馨堂,得亏是冬天寒冷,否则肯定发臭。
二叔刚得知消息,哪能这般冷眼旁观自家兄长府上乱成一团,没个掌事之人。
一母同胞的兄弟,岂有不帮扶之理。
当即就携着二婶上门。
江保安胡子拉碴的,灰白着脸,面颊凹陷,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二叔甫一进门见着他这个样子,之前再多的怨怼也抵不过心疼,声音哽咽道:“兄长,您得振作起来哇,侯府还要靠你撑着。”
多年的兄弟情义尚在,哪怕早前生了诸多嫌隙。
望着满眼心疼自己的二弟,江保安哪还有什么名门大家的礼仪。
他一把抱住二叔,放声嚎哭道:“二弟你们搬回来吧,这侯府离不开你,林氏还停摆在宁馨堂一摊子事......咱们之前只说分家又未分府,我......从前是我对不起你,这侯府我一个人撑不起来啊!”
说完,江保安双手朝自己脑袋砸去,“嘭、嘭”响。
二叔双手赶紧攥紧他这般自残的行径,轻声安抚情绪崩溃的兄长。
而一同前来的二婶就没这么清闲了。
在这侯府生活多年,今日回来正如回旧家一般。二婶一进门就发现,奴仆们也缺了主心骨一样,人心惶惶。
丧事完竟然还未着手,看着二叔这般被侯爷抱着,她一跺脚:罢了,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
虽然痛恨早前林夫人磋磨二房多年,但是人死债消。
该帮的依然要帮!
二婶召集管家婆子赶紧安排后事,发讣告、布置灵堂、定制寿衣棺木、去通知族内旁支、林氏的娘家、几方要奔丧的亲属......
一直忙到天黑,二婶嗓子都冒了烟。
回去的路上二叔温声道:“我代兄长谢谢你,多亏你忙活。”
二婶摆摆手,多年夫妻最是了解彼此心性,柔声问道:“你跟我老实说,是不是打算不计前嫌,搬回侯府?”
二叔儒雅的脸上显出为难,嗫喏道:“我......如今府中连个主事之人都无,之前我也恼恨兄长他二人,然我不能眼睁睁看着爹娘传承下来的府宅就这么......”
“唉,”二婶长长叹了口气:“此事你容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