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这样冷眉冷眼、剑拔弩张相对,姬无由内心不由一惊。
然而他凭着对江蕈的了解,强压住内心深处的慌乱,端肃着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双锐利的眼,直视江蕈。
江蕈深邃的眸子布满冷霜。她拉弓、射箭,只在弹指一刹那,极速地射出。
姬无由盯着破风射来的羽箭,一动不动。
......
箭挟裹着杀气呼啸而来,贴着姬无由的右脸擦过!
金属箭头射在他右后方的粗壮杉树之上,“啪嗒”一声,声音清脆而响亮。
他这才缓缓侧过头去看那钉在古树之上的羽箭。只见如同孩童手臂粗的一条黑灰色大蛇,不知何时盘缠在靠近自己的古树之上,眼前蛇头正被射中,牢牢地钉在古树上,顷刻毙命。
箭身仍在铮铮作响,这一箭,江蕈绝对是使出全部气力的。
姬无由立即明白,大概自己刚走到此处,已被那寻猎物的大蛇瞄上了,而自己因心急寻她,并未在意周遭。
“殿下也是练武出身,竟没发觉这大蟒冲着你吐蛇信子?”江蕈见那蛇被一箭射死,大大松了口气,大步走到他身旁,见他毫发无伤,又问,“你没事吧?
“关心则乱。你无事便好,我不打紧。”
姬无由是何人?江蕈听他少有的袒露对自己的担忧。
随即也收起继续打趣他的心思。
招呼道:“那我算帮了殿下的大忙,殿下今日可得陪我打猎到尽兴才行。”
姬无由闻言,眉目含着夕阳下秋日的平和与包容:“自然要谢你,今日打猎,必得你说回行宫才回。”
“我就喜欢爽快人。”江蕈说完,一跃身又要穿进密林之中,姬无由赶紧追上她的脚步。
半山腰处,喜乐望着山上不时张望,一脸的急色,就在他第五次起身张望之时。
就见自家太子化身为猎户一般,虽身穿储君的杏黄衣袍但肩膀上扛着一头野猪、手中提着七八只野兔、野鸡、大斑鸠等。
众人眼中的太子殿下从来都是清风霁月、稳重端肃的一国储君,何人见过这样的殿下呢?惊的喜乐嘴张的老大老大,如饮水的瓢。
江蕈身为太子妃,此刻也光鲜不到哪去。就看她两只手往后牵引借助肩膀提着硕大足足有五十多斤的鱼,那鱼很长,为避免被尘土沾染,被她这么从山上一路半背半提了回来。
不是去山上打猎吗,这怎么还有猎条大鱼?
面对映秋的关切询问,江蕈打着哈哈笑言:“谁曾想那山上的小溪滩,竟有如此肥美的大鱼,想起咱们之前在凉州大营......”
担心她着凉,映秋推她入帐篷中换干爽衣物。
主帐篷中有一简易的床榻,榻上备好了她的衣物。一个火盆中正烧着柴火,时不时蹦出一两个微弱的火星。
天色已渐黑沉。
众人分散为不同的小团伙围着篝火,在炙烤大家山腰处猎来的野味。
江蕈喊来映秋映红:“你们去将这些拿去分一分。”
映红忙招呼两侍卫上前,跪谢后去远处分发。
江蕈盯着手中正在烤着的野鸡,忽然露出一个笑,转而又怅然若失的淡去。
这没有逃过身边姬无由的眼睛,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点点诱哄:“你在想什么?”
江蕈熟练的将手中的烧烤棍翻动半圈,闻着焦香,眼睛盯着那火苗怔怔然出神,过了一会才轻声言道:“我之前和祖父母生活在凉州,我祖父管教我的方法,从不像其他人。”
“哦,比如说?”姬无由接话道。
“比如说,他会带着我偷偷出去打猎,若是我的猎物比他少,就要做祖父的小厮,任他差遣忙前忙后,”江蕈回忆起祖父,手中也并未闲着,将那炙烤所需的孜然粉、细盐捏了一小撮,均匀地撒在那炙烤的皮焦肉嫩的野鸡身上,接着说,“再比如有两只鸡腿,祖父经常在我将野鸡烤熟之后,趁我不备,将两个鸡腿掰掉,一个不给我留。”
和孙女抢鸡腿吃?这倒与姬无由印象中,刚正英勇的老庆阳侯,差别甚大了。
“没想到,老侯爷如此有趣。”他接过江蕈递过来的鸡腿。
“有酒吗?”江蕈抬头瞧着天上点点繁星,看着眼前堆堆篝火,莫名的想起凉州、想起祖父、想喝点酒。
姬无由招个手,立马有人呈上来两坛子御酒。
他亲自去掉那酒封,将酒递给江蕈。
江蕈道了声谢。也不用酒盏、不用碗,就这么沿袭着西北凉州时祖父喝酒的风格,提起酒坛,向着姬无由示意共饮,对着酒坛灌了一大口。
姬无由瞧着她莹白的脖子,心中明白,她这是想回凉州。二人吃着烤鸡饮着酒,相谈甚欢,聊起京都中的趣事、聊起今日打猎......唯独谁都不再开口提往事。
慢慢一坛白酒见了底,姬无由瞧着江蕈,江蕈瞧着那篝火,火苗在黑夜之中熊熊燃烧,又随风飘摇,她眼神少有的涣散慵懒。
夜色渐渐深了,山中并不安全。姬无由伸手轻轻拍了拍江蕈的手背,小心翼翼地轻声唤她:“阿蕈,咱们该回了.....”
江蕈盯着眼前这张颜如冠玉的一张脸,脑中有点混沌,又清晰的知晓,眼前这人是太子,是自己的夫婿。
她盯着他,胸中好似有点不甘,突然伸出右手,勾缠住他的脖颈。
姬无由被她这大胆的动作,震惊的内心狂跳,然而面上仍然镇定,唇角上扬含着一丝君子之笑:“你大概是醉了……”
话还未说完,就被江蕈欺压上来的红唇堵住了嘴,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姬无由的嘴唇微不可察的轻微颤栗,他瞪大黝黑的大眼睛,因震惊而忘记眨眼。
任由眼前的女郎,在他唇上辗转反侧,不得章法的研磨。
他藏在心底十多年的女郎啊!她在吻自己。
双手激动不已,颤抖地抬起,轻轻搭着她肩头,待快要呼吸不上之时,两人才稍稍拉开一点距离。在那唇上,一条口水银丝被拉的老长。
他叹息一声,问她:“阿蕈,我是谁?”
她看起来似是醉了,但笑嘻嘻的用手去抚他皱起的眉头:“你是姬无由,是我的郎君哇。”
只这一句,击溃了他的隐忍克制。
“我带你回行宫可好?”
“好。”没一丝犹豫。
他一把抱起江蕈,跨上李年牵过来的汗血宝马,提起马缰,夜色中纵马回行宫。
虽是秋天,但这一夜的松柏殿内春色盎然。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山上不知何种虫鸣伴着黄莺啼叫,呜呜咽咽,喊了两回热水,直到后半夜才静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