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探花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听见穆念花来访的消息并未表现出任何惊讶之情。
温侯俊尚未见过这位未来的“乘龙快婿”,忙令人以礼相迎。孔慕贤却紧紧盯着草探花,满面忧虑地道:“花大师,您到底在顾虑什么呢?”
草探花并未回应他的疑问,而是自言自语般分析:“总觉得心中不安,这道友不该不知道西陵关的情况,更不会不明白赵辰阑那种顽固性格,很难被人说服啊……”
即便能说服赵辰阑,南戎州又岂敢公然挑战西梁的强大威势?除非他们笃定西梁必将败落或是元气大伤,然而纵然赵胤麾下的两万金甲雷霆骑兵已被重创,穆青候之势力依然稳固如初。若要将这一系列纷争梳理清晰,并寻得足以牵制甚至压制穆青候的新力量,那么放眼整个修炼界,唯有中都府具备这样的潜力。
思及此,他的双眸骤然圆睁:“糟糕!”
孔慕贤乃是个聪明之人,自是瞬间领悟了其中深意。然而正当两人困惑之际,一位身着女装的穆念花悠然步入视线!
刹那间,三位修为深厚的修士均瞠目结舌。
作为唯一曾与穆念花有过交往的孔慕贤——身为一州之尊,此刻结结巴巴地起身迎接:“念花公主,您……这是何意?”
“你应该称呼我为穆念花公主了。”穆念花毫无遮掩,自恢复女儿身以后,她的气质反而更加豁达自如。
鸿武陵静静地跟在其后,当他目睹这一幕时不由得一阵恍惚:“念花公主,敢问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何事?若您是女子,那位小公主又是何人?”
“泰山大人勿忧,南瑾仍在西梁安然度日,我们的婚约仍然有效。毕竟这只是为了两国之间的修炼联盟而订立的政治婚姻。再说了,您不正是期盼您的女儿能够安宁无忧吗?”穆念花开怀大笑,洋溢出无尽的妩媚魅力。
温侯俊一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遂目光转向鸿武陵,投去询问的目光。此刻的鸿武陵显得冷峻许多,恭谨地站立在穆念花身后微微摇头:“我是自愿追随穆念花公主的,温大人不必多疑。如今南瑾的身份是西梁皇妃,若我存有别的心思,穆念花公主又怎会留我在身边呢?”
温侯俊依旧不明就里,点头轻语:“既然有你在西梁,也可多加照料南瑾,倒也不是件坏事。”
穆念花挥手打断话题,继而看向草探花:“早已听说东陈州有一位隐居田园、搅动风云的智者,如今终于能在重新出山之时相见,草大师!”
草探花仍沉浸在墨林的算计之中,眉头紧锁地挤出微笑回应:“穆念花公主隐瞒真实身份已久,其实大可早日以真我示人,毕竟这修行界里能像您这般独具个性的女子并不多。”
“草大师过誉了,现在当务之急乃是战事。瞧那边,刀剑两派已在峡岭地带开始内斗,此事属于江湖恩怨,我们无需插手。真正的大战在于泰山大人所在的孔家,以及墨银遁甲军与峡岭上的魁门北戎联合军之间的对决!”
“所言极是,那穆念花公主有何良策应对?”草探花话锋一转,将问题又抛给了穆念花。
“不敢妄称高见,且办法已然明摆在眼前,草大师怎会视而不见呢?”穆念花笑容愈发灿烂。
“何处?”草探花仍旧佯作不知。
穆念花指着将台下那些银鳞闪烁的修士军队:“墨银遁甲卫乃是我宗门秘传奇门遁甲所铸就,起初听闻此传闻,我不禁疑惑究竟何人能说服宗门铸造如此护体宝甲,又为何要在战场上穿戴这般沉重的甲胄奋勇冲锋。如今我已领悟其中深意。”
穆念花对着草探花微微躬身:“花大师果然不负北域第一智者的美誉,早在十几年前便已经开始运筹帷幄。您早已洞察北戎州与陵阳之间的战略关键,更预知了今日洪峰峡之战的必然发生!”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神色各异。
草探花轻轻抖动手腕,兴致索然地道:“此事已然明了,无需赘言,准备进军吧。”说着,他取出一幅布满玄机的战略地图。
孔慕贤恭敬地接过来仔细查看,惊讶地发现上面标注的正是洪峰峡各处峻岭峭壁最适合登顶的路径!
草探花起身欲行之际,穆念花立刻阻拦道:“花大师,请留步。”
“有何事还需叨扰?老朽还有几尊泥俑尚未完工。”草探花微露不满之情。
“无论是赵凉或是魁门修士,都不是易于对付的角色。此次魁门门主虽未亲自前来,但敌军占据高地对我军攻势构成了极大威胁。纵然我方拥有投石机和攻城法器,但逆流攀爬的墨银遁甲卫能否抵挡得住从高处倾泻下来的乱石与飞箭,仍是一个未知数。”
确实,墨银遁甲虽然赋予了战士们极高的物理防御力,但在自下而上的逆流攻势中,未必就能确保万无一失。
然而,草探花听到此话,仍旧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防守,我们去主动攻击好了!”这番话语近乎戏谑,全场之人皆不明其意。
穆念花凝视着他,草探花挥挥手,随后留下一句:“容我一些时间。”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第二天黄昏时刻,孔家与太京州联军吹响了进军号角!
墨银遁甲卫作为主力军,手持攀城钩爪和登山镐逆流挺进。得益于草探花预先勘察并绘制出的战略进军图,他们找到了洪峰峡最易攀登之处,一时之间,黑压压的大军如同蚁群般浩浩荡荡向上涌去,形成一道宛如银色膏药般的洪流。
高峻的洪峰峡仿佛正被一股巨大浪潮缓慢吞噬,太京州兵马布设成七组长蛇阵型,其中两组负责投掷石块,两组操控攻城法器,剩下的三组则配备满了装满迷目粉尘的火箭筒。
太京州的火箭并未填充硫磺硝石,而是用上了散播迷惑视线的粉尘物质。这一切准备只为一个目标——助墨银遁甲卫破山开路!
此刻,洪峰峡之上戒备森严。
太子凉脸色阴沉,身边的宁远率领大军严阵以待。然而,反击的命令却迟迟未曾下达!
太子凉手中紧握着一封信函,那是昨晚从峡岭下方射上来的。只见正在攀登山峦的银色军潮中,散落着无数红点,仔细一看才发现有数千名士兵身上沾染了鲜红之色。
原来,他们的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红色包裹,里面隐约传来阵阵婴儿啼哭之声!
宁远目睹这一幕,心中困惑不已:“这是何意?”
皇子凉神色哀痛,手中捏着一张灵符般的信笺,递给了他:“你自己看看吧,没想到那位老修士行事狠辣,竟无所不用其极。”
宁远接过信函,览毕之后,胸中怒焰熊熊燃烧。
他站立在峡岭绝壁之上,俯瞰脚下,指间指向其中一个泛着灵气光点的地方,喝问道:“这其中一处隐藏的,可是灵瑜仙子?”
皇子凉深吸一口气,徐徐点了点头。
“他这是在逼迫我,拿我对灵瑜的情感作为赌注。倘若我下令进军,灵瑜仙子恐有陨落之险;可若我不下令,那么我的军队必将士气瓦解!”
“以灵瑜仙子为人质,此举实乃卑鄙小人的行径!”宁远恨意滔天,虽然他平日对灵瑜并无好感,但在如今列国争夺的大局之下,他仍是能够明辨大义之人。
此刻,发兵与否,全在一念之间,皆由皇子凉决定。
赵凉颓然坐倒在地面,遥望天际,陷入沉思。
宁远握紧手中红缨长枪,侍立一侧,满目焦急:“殿下!我们已无多余的时间了!”
皇子凉毫无反应,转头看向宁远,那一双泪水纵横的脸庞令人动容。
这是宁远首次看见赵凉泣不成声,心中不由得一软,陪他在崖边默然静坐。
“将领,这些年来我一心扑在政事上,竟未曾真正关心过她。”
宁远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着。
此刻的他内心深处亦是微微慌乱,情感之事,谁能说得清呢?
“我曾不止一次想过,等到这世间万物安宁,便迎娶她为妻。然而这一想,却让我走到了今天的境地。”
“在此之前,我与周真人就曾谈起过她。我深知阿姬对我情深一片,也知道草仙子带走她必定有所图谋,我还自以为在这种紧要关头,我能狠下心肠。”
皇子凉说着,泪水如断线珍珠滚落,沾湿了胸前衣襟。
“然而就在刚才,我发现我无法做到,我欠她的已经太多年了。即便是小时候,那个简简单单给她买糖葫芦的承诺,我都一拖再拖,直到今日。”
皇子凉愈说愈悲,下方的太京州修真大军见峡岭之上仍无动静,皆潜伏待命,场景渐趋平静,只有大片银色灵力如同浪潮般滚滚涌向峡岭顶部。
宁远见状催促道:“殿下,您应该做出选择了。”
皇子凉闻声依然神思恍惚:“你可知她那个大竹筒中装的是何物么?”
宁远听后摇头示意不知,对于灵瑜仙子的事情,他确实不曾过多关注。
皇子凉说起此事,不禁微微苦笑:“那个竹筒,只有我一人有幸目睹其中内容,全是那些我曾经答应要陪伴她完成的事。但我事务繁忙,每逢早朝或是出征前夕,总会随口许下一个诺言给她,她担心忘记,便一一记录下来,又害怕丢失,便将这些诺言小心收进竹筒中,贴身携带,日积月累,竹筒变得越来越重,越来越大,我也越发习以为常,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离开她,或是她会离我而去……”
话至此处,皇子凉红着眼眶望向宁远……
"殿下,您命我传令,此事我心中明白。身为北戎州的储君,兄长战亡,父皇遭人毒手,如今只剩我孤身一人苦苦维系江山社稷。黎民百姓的安危系于我一身,我不能有丝毫儿女情长之念,这一点我心中自知。只是觉得如此对待她并不公正,她并未有任何过错,为何要替天下之人承受这份痛苦?"
储君澜抱着头,微微颤抖,身后侍卫纷纷上前催促,全被宁渊厉声喝止,并驱赶到一旁。
"她唯一的希冀就是成为我的伴侣,我已然亏欠她良多。平日里她伪装得豁达开朗,纯真无暇,然而我深知她内心深处的煎熬何其沉重。世人皆谓其父为防她惹祸,便为其佩上了束缚的铃铛,又有谁能想到她那无所畏惧的个性怎会受此拘束?实则那只铃铛乃是我赠予她的唯一信物,更是周白松前辈恳请我亲自替她佩戴上的桎梏。"
"既是你的所赠,她自然甘愿承受。" 宁渊淡然回答,脑海中浮现出那位女子的形象。
"所以,此刻我若下令,便是赐她死罪。她从未想过要离我而去,我亦未曾料到她会遭遇背叛。但最叫我无法预料的是,我会以这样的方式亲手送她离去。"
说完,储君澜慢慢站起身来,已泣不成声。
"周灵瑜,我爱你!"
令牌缓缓落下,仿佛抽走了储君澜全身的力气。他像一个废人般瘫倒在地面,两军之间激烈的交锋已经开始。天空中交织着密集的暗箭与飞石,宁渊抱着他,避开攻击向后方撤退。
疾奔之中,宁渊眉头紧锁,想起藏匿于军中的穆念安。当下情形已不容许他利用穆念安作为筹码换取周灵瑜的安全。他的思绪一片混沌,刚才储君澜的话使他想起了远在苍梧之地的人儿,但他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全是穆念安的身影!
情之一字,最为伤人。
峡岭下的将台上,孔慕贤冷眼注视着战场,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一旁的穆念花掩嘴轻语:"原来第一智囊也有失策之时啊!"
此刻的草探花却独自走向后方营地,不再过问战火之事,只专心致志于未完成的陶俑制作。
他回到营门前方,只见一位红衣少女正聚精会神地塑造泥人,那正是周灵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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