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
尤家村的撤离虽然慌乱,但总算是有惊无险。
看着一村子人远离泥石流的范围后,花渔和霍郁京悄无声息地离开,并打算连夜赶回赤州城。
路上,花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霍郁京。
“为什么泥石流的事,你一下子就信了?”
霍郁京淡淡一笑:“你猜。”
花渔回想霍郁京当时的神情。
那会儿事态紧急,她并没有任何铺垫就态度肯定地提出了泥石流的事,霍郁京智多近妖,加上自己的“借尸还魂”这一来历……
该不会把她当仙女了吧?!
好在她对霍郁京的猜测也不是那么有所谓。
花渔轻咳一声:“我猜你现在信我是仙女了。”
霍郁京失笑:“对。”
只要她一直陪在他身边,他根本不在意她到底是什么。
距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二人终于回到赤州城。
城中一片寂静,唯有偶尔巡街的卫兵穿梭在街巷中。
霍郁京熟练地带花渔避开他们,然而就在路过定南王府时,花渔拽住了霍郁京。
见花渔跃跃欲试的模样,霍郁京有些不明所以。
“我带你去报仇啊!”
花渔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自己人当然要自己罩着。
霍郁京难得有些呆愣。
“报……仇?”
花渔点头:“秋水小筑的账,必须得算!”
霍郁京不是个忍气吞声的人,他肩负着同族人的希望,不管是遇见哪种境地,都不敢忘不敢泄气,甚至连死都不敢。
但他实在是在黑暗中孤独前行许久,头一回听到有个人为他打抱不平,说要替他报仇,仿佛就像一束光,让他刺眼的痛,却又克制不住想要去追寻。
他握紧花渔的手,看向定南王府,学着花渔轻松的模样,开口道。
“好啊。”
丑时二刻,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霍郁京和花渔不声不响地弄倒王府的巡逻和站岗的护卫,出现在段隆城的床边。
花渔从小九口中得知,自那日秋水小筑后,段隆城新得了美婢作妾,便以赵氏怀孕为由,几乎夜夜宿在新人房中。
啧啧啧,赔了女儿又折夫君,也不知赵氏摔了多少东西。
花渔颇有些幸灾乐祸。
她看了一眼霍郁京,指了指房中的桌椅,又指了指自己,再指了指床上,用口型说话。
“你在此等,我去。”
霍郁京享受着独属于她的偏爱,笑着点头坐下,灼热的目光却时刻追随着少女的身影。
黑暗中花渔看不清霍郁京的眼睛,自然也不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
她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走到床边,思索片刻后,伸手往睡在外侧的小妾脖子一捏,小妾当即晕厥。
接着她把手中的剑抵在段隆城脖子上,用力地拍拍他。
段隆城悠悠转醒,刚一睁眼便看见床边有人提着一把剑,那剑正架在自个儿的脖子上,当下大吓。
“王爷可莫要喊,否则我这把剑不长眼,伤了您可怎么办?”
花渔直接打断段隆城即将出口的喊声。
见对方暂无杀意,段隆城勉强冷静下来。
“有何要求,但说无妨!”
“尽快把段楚然嫁出去!”
段楚然此人虽掀不起大水花,但甚是烦人。
偏又占了定南王长女之位,不能随意对待,若处置不当,恐会引起民间舆论,得不偿失。
权衡之下,最合适的只有这个方法了。
“什,什么?”
段隆城怀疑自己幻听了。
这人夜闯王府,剑架在王爷脖子上,一不为权二不为财,只为王爷嫁女儿?
瞧着段隆城年纪也不算大,这便听不清了?
花渔腹诽,正想再复述一遍,霍郁京却开口了。
“一个月后远嫁段楚然,王爷可听清了?”
一个月?远嫁?
花渔愣了愣,刚才商量的时候可没说这个呀?
段隆城往侧边一看,只见黑暗中,竟还有一个人影端坐在茶桌旁。
这人的声音极为熟悉……
“顾玉!”
段隆城终于想起声音的主人,当即怒道,“你个王……”
“王爷,我劝您嘴巴放干净些!”
不等段隆城骂出声,花渔先怒了,手中的剑往前递了递,寒声道。
感受到脖子的凉意,段隆城只好憋屈地把后面的话咽回去。
这顾玉果然狼子野心!竟敢偷偷潜入王府,也不知院外的侍卫是干什么吃的,竟这么久还未发现异常!
眼下之计唯有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巡逻的侍卫来了。
段隆城:“顾玉,小女对你有情,她确实有错,但也情有可原啊……”
那日楚然被人看了脸,若是将她即刻嫁人或是绞死以证清白,都不会连累到王府名声,可毕竟是自己疼爱的女儿,段隆城最终还是决定让她去乡下躲一躲,等风头过了再做打算。
如今顾玉还旧事重提,真是不识好歹!
若非他执意不愿娶楚然,能惹出这些事?
霍郁京直接戳穿了段隆城的小心思。
“这府里的侍卫们一时半会儿都醒不了了,王爷不必拖延时间。”
“我看俞州太守之子杨正之芝兰玉树,与王爷女儿相配……您觉得怎么样?”
难怪王府侍卫都毫无反应!段隆城咬咬牙。
“若本王说不配呢?”
“那就休怪顾某人擅自做主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段隆城的权威被挑衅,极为愤怒:“你敢!”
霍郁京轻笑一声,声音在静谧的黑暗中尤为清晰。
花渔了然,立刻恶狠狠地道。
“王爷,您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剑还在脖子上,段隆城不得不再度冷静下来。
俞州贫穷,楚然嫁去不但不能裨益王府,反还可能要王府贴补,这场婚嫁,不值当!
段隆城看了一眼横在脖子上的剑。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不能跟顾玉硬碰硬……
唯有先假意应下,回头再做打算!
“哼,”段隆城企图和稀泥,“若是他二人看对眼,我这父王倒也罢了,成全便是。”
“不知王爷您可听说过什么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令千金和杨公子良缘夙缔、佳偶天成,王爷成全不了,那么顾某就逾越了。”
霍郁京根本不给段隆城和稀泥的机会。
“何时能听闻王府喜讯呢,王爷?”
“你!”
段隆城气得说不出话,片刻后方咬着牙,狠声道:“十日后定亲!”
“那便先在此恭喜王爷喜得佳婿。”
霍郁京敛衽起身,背着手,慢慢往外头走去。
“十日内若未听见消息,顾某再来夜访。”
“良辰美景,就不打扰王爷雅兴了。”
花渔见霍郁京离开,便也丢了剑跟上。
二人走出院子后,屋里随即传来接连不断的瓷器破碎声,在静谧的夜里极为刺耳。
花渔很是疑惑:“听闻定南王是在马背上被封的异姓王,怎地如此庸懦?”
丁点儿反抗精神都没有。
“那是段隆城的父亲,段隆城是承袭的,年轻时只会整日的斗鸡走狗。”
……难怪一副肥头大耳的模样。
花渔撇撇嘴,有些不高兴:“原是我要带你来算账的,可词都让你说了!”
霍郁京看花渔微怒的模样,觉得有些可爱,干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我与段隆城本就不可调和,没必要将你牵扯进来,白入他眼受他打压。”
花渔瞪他:“我是那种怕事之人?”
“你当然不是,”霍郁京浅笑,“不过段隆城烦得很,蚊蝇似的。”
花渔扑哧一笑:“你说他会不会反悔?”
霍郁京眸色暗了暗。
“他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