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在树上的绳索,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毒蛇。
孙小芳再一次上吊,如同把头放进毒蛇的怀抱。
这次她又挣扎了片刻,内心深处期待着有人再救她一次。但是,她没有听到弓箭的破空之声。
是她自己选择了拒绝他人的善意。
她看着谢先生想张嘴喊救命,可是已经张不开嘴了。
呼吸都变得奢侈。
她的视野变得一片通红。
想必眼睛已经充血了。
渐渐的,谢先生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恍惚之间,她感觉自己的双腿被人抬起来,喉咙一松,大量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钻进来。
接着看到寒光一闪。
这道寒光在她鲜红的视野当中,就像一道粗壮的闪电一样。
有个人跳起来,砍断了绳子。
如同毒蛇身首异处。
孙小芳又掉落了。
不过她稳稳落在扛她双腿之人的怀中。
这次没有磕到石头,也没有撞到大树。
一个女人还刀入鞘。
动作潇洒利落。
“姑娘,何必呢!”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个声音很熟悉。
孙小芳抬头望过去,瞧见一张温暖的笑脸。
只是这张笑脸,眼中充满了迷惑。
“一般来说,一个人自杀失败之后就不会再自杀。为何你的求死意志如此之坚定?是不是跟他有关?”男人继续说。
他的手指向谢先生。
原来又是王七和邓无影救下了孙小芳。
他们见孙小芳失魂落魄,担心她出事。但是孙小芳拒人于千里之外,他们不好意思直接问,就在后面跟着。
果然又看到她上吊。
不过这次他们看到了孙小芳旁边的谢先生。
谢先生也看到了他们,转身就跑。
“狗贼!逼人上吊,想逃之夭夭,门都没有?狗哥,上!”
黑狗溪边很快拦住了谢先生。
王七在后面喊道:“这位先生为何三番五次逼这位姑娘去自杀?是何道理?你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黑狗溪边朝他呲牙。
邓无影取出长弓,又取出一支箭,弓弦拉满,厉声道:“你要是敢走一步,第一支箭会钉在你的脚后跟,第二支箭会射穿你的耳朵,第三箭会洞穿你的脖子!”
谢先生不相信,迈出了脚。
二人相距甚远,恐怕有一百步。
邓无影立刻射出一箭,这一箭正好扎在他的鞋后跟。
他迈不动步子了。
邓无影扶着孙小芳,王七走了上来。
黑狗亮出獠牙。
谢先生害怕黑狗,连忙解释说:“其实我是在帮她。”
王七冷笑道:“滑天下之大稽!逼一个人去死,居然是帮她?”
谢先生道:“不信的话,你自己问她。”
王七便看向孙小芳,说:“你要是受了委屈就跟我们说。我们会帮你主持公道,不用害怕。就算是县令站在我们面前,都得卖我们一点面子。”
孙小芳似乎相信了。
王七很少这样说这种充场面的话,但是为了打消孙小芳的疑虑,只好自吹自擂一番。
不过以他钦天监灵台郎的身份来说,也不算是完全吹牛。他的官职和县令是同一品级的,而且他还有直接弹劾之权。所以县令的确要给他点面子。
孙小芳却说:“谢先生真的是帮我。就算他不逼我去死,我明天也要砍头。他现在帮我去自杀,还能保住我全家的性命。”
王七问道:“这是为何?”
孙小芳沉默不语。
王七说:“你告诉我们真相。要是受了委屈,我们帮你解决。说不定还能洗刷你身上的冤屈。到时候你自己不用去死,还能保住你家人。人的性命只有一条。还是应该多珍惜才是。绝大部分的问题都是可以解决的,自己解决不了就请一下朋友。”
孙小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邓无影搂着她的肩膀,微笑道:“众人拾柴火焰高。相逢即是缘,现在我们三个是你的朋友。不对,我们四个。”
孙小芳看着他们俩,又看了看黑狗。
王七看出了她的疑惑。
“黑狗是我的好朋友,她的影子也是我们的好朋友。”王七指着邓无影的影子说。
梅姐没有现出原形。
她是他们的秘密武器。一般不在陌生人面前显露。
孙小芳虽然很疑惑,但是把疑问吞下去了。
她问:“你们真的能帮我洗刷冤屈么?”
王七道:“当然可以”
谢先生却劝阻道:“孙小芳!你考虑清楚了,你要是跟陌生人说你的事情,你家里人的安危可就不能保证。”
王七怒道:“你又威胁她!”
孙小芳又一次为谢先生说好话:“他不是威胁我,而是真的帮我。你们放他走吧……”
王七邓无影有所犹豫。
孙小芳说:“如果他真的害我的话,我早就死了。谢先生是个好人,帮了很多人。你们真的想帮我的话,还请先将他放了。他对我有恩,我不能忘恩负义。”
王七邓无影知道谢先生在场,孙小芳不敢多说,就将谢先生放了。
谢先生撒腿就跑。
王七说:“现在可以说了。”
孙小芳欲语泪先流,哭了好半天才诉说自己的冤情。
原来三年前,孙小芳嫁给了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
男人喜欢喝酒,喝完酒就打她骂她。可是在孙小芳的观念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能忍着。
有一天,他又喝醉酒回来就打她。她被打得受不了,想回娘家过夜。但是娘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让她回到丈夫家里去。
她不敢回去,就往城里跑。
丈夫来追她,但是喝多了,脚一滑,一不小心掉到河里淹死了。丈夫家人就把她抓起来了,送到官府里,说她谋杀亲夫。
县令收了丈夫家人的钱,宣布她谋杀亲夫罪名成立,判了死刑。
在这期间,她的家人到处借钱打点,想把女儿救出来。可惜他们的钱太少了,完全不起作用。而且孙小芳已经屈打成招,认罪画押。
……
“明天我就要问斩了。我不愿意看到家里人继续为我而花钱,所以干脆自杀了事,顺便帮别人顶罪,弄一点安家费。”
孙小芳说得很平淡。
但是眼泪流得汹涌。
“不过我感觉我丈夫不像是喝醉酒淹死的,像是被人家射了一箭才掉到河里淹死的。”孙小芳两次死里逃生,脑袋慢慢变得清醒了。
“何以见得?”王七问道。
“当时我看到水面冒出血了。正常掉到河里去,怎么会有血?除非脑袋磕破了。但是没人听我的话,我也没有看到尸体究竟有没有伤口。我丈夫的尸体很快烧了,什么线索都没留下。”孙小芳道。
“看来的确有猫腻。”王七道。
“我是冤枉的,但是已经认罪了,也没办法。县令还说了,如果我不招供的话,就要把我衣服脱光了拉出去游行。简直生不如死。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孙小芳哭道。
“那你的命运可真是悲惨。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王七道。
“不过你的家人对你还不错,为了你砸锅卖铁。”邓无影道。
“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老妈甚至为了我要委身于刑名师爷。但是现在我发现不对劲。我要自杀了,要死了,他们都不来看我一眼,站在原地不动。如果真的在乎我的话,怎么也要过来跟我打两声招呼吧?算是送我最后一程。但是他们什么表现都没有。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刑名师爷有那样的嗜好。我老妈也没有提过她要……我怀疑是他们合伙骗我。”孙小芳冷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