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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逐鹿关中(1 / 1)

青鸾牵马,鱼歌和苻苌走在前面,苻坚走在后面。黄昏时分,苻雄策马回营,所俘胡人无数,苻坚站在路旁,看着父亲走在最前面,马后拖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胡人,便问在一旁的苻苌,“那人就是麻秋?”

苻苌看了看,说:“多年前我得见过此人,是麻秋无误。”

鱼歌闻言看去,只见早已没了麻秋与苻雄的影子,一路上全是回营的兵士。

麻秋被押入苻洪营中时,苻洪正与苻健商议要事,见兵士押解麻秋入营,先是无动于衷,再是惊讶,顾不上穿鞋便从榻上跳下来,亲自走到麻秋面前为麻秋解开身上的绳子,边说:“这不是麻秋老弟吗?”解完绳索以后,大声叱问:“是谁把老将军绑成这个样子,命他来见我!”

小将见状吓得呆了,说:“回,回大都督,是龙骧将军俘获了……老将军。”

苻洪大怒道:“不管是谁!都把他叫来见我!”

苻雄刚把缰绳交给小将,忽而听闻苻洪叫他入营帐去,见苻洪解开了麻秋身上的绳子并与麻秋站在一起,一脸困惑地道:“大都督命小将来,有何事?”

苻洪怒道:“你可知错?”

苻雄越发恭敬,只问道:“臣愚钝,不知错在何处?”

苻洪怒说:“麻秋老弟与我深交多年,你把他当奴隶对待,还说不知错!”说着就要去打苻雄,苻健见状上前拦住父亲,说:“父亲何苦这样,苻雄从未见过麻秋叔父不认得也不奇怪,再者叔父素有雅量,父亲如若对苻雄施以责罚,反倒伤了叔父的名声。”

麻秋身在苻洪营中,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顺坡下驴劝苻洪作罢。苻洪依言放下手来,让苻雄出去,并传令让人放了麻秋部众并善待之。让人传膳入营来,与苻健一同为麻秋接风洗尘。

席间,苻洪说:“你叔父征战关中多年,他身上打仗的经验,谋略,都是你兄弟应当学的!”苻健闻言,当即请求麻秋入营为军师将军。麻秋举杯应允,继而对苻洪说:“冉闵与石祗正相持对峙,中原之乱一时难平。依我之见,苻兄不如先攻取关中,等到大业已成,根基稳固之后,再东进夺取天下,那时天下必无人敢与苻兄为敌。”苻洪深以为然。

宴席散去之后,苻健回营,见苻雄等在营帐之中。两人对坐,苻雄问:“兄长以为,麻秋此人可否重用?”

苻健喝着茶,对苻雄说:“麻秋此人身在关中,在冉闵立国后突然驰往邺城……并且今日席上,言谈中我见他对冉闵和石祗的事比任何人都清楚,依我之见,他若不是石祗部下就是冉闵部下。”

苻雄闻言,很是赞可苻健的话,便对苻健说:“要不要找人盯着他?”

苻健说:“不必,逼得太紧了反而不好。我已请他到我营中来做军师,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在我眼下,你不必担心。此时你应当做的,是整顿兵马,搞清楚邺城形势如何,这样我们也好对别的事做打算。”苻雄依允,退了下去。

苻苌年长,在军中为小将,随父亲处理军中大小事宜。鱼歌贪玩,苻苌不能常常陪在她左右,苻坚与鱼歌年岁相当,两人便成了玩伴。两人策马上山头,远望邺城方向,鱼歌叹息着说:“也不知邺城如今是怎样的景象,也不知何时才能回邺城去。”

苻坚陪在她身边,对她说:“我听父亲说,后赵朝臣冉闵杀死皇帝石鉴后,朝中有四十八人尊冉闵为帝,冉闵于南郊僭登帝位,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永兴,国号大魏。”

鱼歌问:“我之前听闻冉闵为了兴建魏国改姓为李,可确有其事?”

苻坚答:“是有这回事,只是冉闵称帝后又恢复了冉姓。以李农为太宰并封为齐王,将李农诸子都封为县公。文官武将进三等官位,封爵各有等级。”

鱼歌不解,问:“李农是谁?”

苻坚答:“是与冉闵一起取得天下的人。”

鱼歌骑在马背上,俯视着军营,说:“我记得当初冉闵助石遵取得天下时石遵要杀了冉闵,如此看来,冉闵倒是比原先的石家人要仁厚得多。”

苻坚也看着黄昏下的驻军营地,说:“这倒未必。”

两人策马下山,到时已是入夜。苻坚把缰绳交给马奴,回营中吃晚饭,苟云不理他,苻坚不以为意,苟夫人看着两个孩子玩闹,也不管他们。用过晚膳后,苻坚出门,苟云跑到苻坚面前挡住他,问:“你是不是又去找鱼小妹玩耍去了?”

苻坚看着她,答:“是。”

苟云看着他,怒问:“为什么不带上我一起?”

苻坚看着她,不想作答,绕开她,负着手走开。苟云不依,跟在苻坚身后一直问苻坚为何不带她一起出去玩。苻坚皱眉正要往外走,忽然见军营中有异动,见到军医背着药箱急忙往北走,苻坚忍不住拦住随行的一位小兵,问:“军中何事如此惊慌?”

那小兵满脸着急,对苻坚说:“公子有所不知,大都督,大都督中毒了。”

中毒了……这三字在脑中炸开,苻坚越过众人匆忙往苻洪营帐跑去。到时苻洪帐前围满了人,苻坚拨开人群进去,只见军医正在着急地为苻洪诊脉,苻洪嘴角血迹未干,两眼之间已黑了。苻坚抓住守在一旁的小将问:“是谁下的毒?”

小将眉头紧皱看着军医,眼中满是着急,见苻坚抓住自己,便答:“麻秋。”

麻秋入苻家营中一月,知道苻洪请他到营中的目的,看得出当初是苻家父子设局将他擒到营中来,自然也看得出苻健对他有所顾忌。麻秋假借商量关中之事为由设宴请苻洪等人赴宴,苻雄不饮酒,逃过一劫,苻健席间有事走了出去,苻洪不知酒中有毒喝下毒酒,宴席间并无异常。宴席过后,麻秋见苻雄不喝酒苻健也不在席间,再也坐不住,驰马奔出营地。

苻雄随父亲苻洪回营帐,两人正说着话,苻洪忽然一口血喷了出来,栽倒在地上……苻健回程时听见苻洪中毒的消息急忙往军中赶,只见麻秋正从营中朝他迎面跑来。苻健一箭射中麻秋胯下的马,上前用长鞭将麻秋从马上打下来,绕麻秋脖颈好几圈,骑在马背上拖着麻秋一路朝营中奔去。

苻洪等着苻健到了跟前,缓缓对苻健说:“关中之地,入据可王之。我之前未直接入关,是因为我以为……以为中原还可以安定下来,我们还有可以回邺城的一天。未曾想……未曾想我磊落一生,却麻秋困在这里……平定中原,不是你们兄弟能办得到的事情……我死后,你要迅速带兵入关!”洪说话音未落,便两眼发直驾鹤西去。

时350年三月,苻洪去世,苻健继位。苻洪中毒那日,苻健听闻冉闵等人派兵来战,苻健大败冉闵部众后方知那是来接应麻秋的人。冉闵窃国,后赵名存实亡,苻健取消秦王的称号,接受东晋所封,为晋征西大将军、都督关西诸军事、雍州刺史,在苻洪去世后派人到东晋京都报丧,并表示愿意服从朝廷命令。

消息传到东晋时,王羲之与谢安在水边对弈,池中稀稀落落地点缀着几支睡莲,水面上有两只白鹅悠闲浮动。

假山后有两位公子,一个名为谢玄,一个名为王凝之,谢玄手中绕着紫罗兰香囊,小声说:“我听闻胡人中有个什么首领死了,并且还归降了我们。”

王凝之不以为意,说:“你在这儿拦住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谢玄说:“你要是陪我说话,我回去就到阿姊那里给你说好话,你要是不陪我说话,我回去就到阿姊那里说你坏话。”

王凝之问:“你想说什么?”

谢玄蹲下身子,拉着王凝之蹲下,小声说:“我听说石祗派其相国石琨带领十万士众攻打邺城,进兵据守邯郸。石祗的镇南将军刘国从繁阳前来与石琨会合。冉闵于邯郸大败石琨,死者数以万计。刘国退驻繁阳,张贺度、段勤与刘国、靳豚在昌城会合,将要进攻邺城。”

王凝之一脸狐疑,问:“所以呢?”

谢玄说:“所以你说是冉闵会赢,还是石祗会赢?”

王凝之看着谢玄,有些不解,只说道:“他们谁赢与我有什么关系?”

谢玄拉着王凝之说:“不如我们来打个赌,要是我赢了,我就到阿姊面前说你好话,若是你输了,我就到阿姊面前说你坏话。”

王凝之闻言刚要站起,又被谢玄拉住,谢玄说:“拒不应战可不是君子作风。”

王凝之无奈,问:“那你想如何?”

谢玄说:“我赌冉闵会赢,那么你呢?”

王凝之答:“你都说了冉闵了,我自然就只能赌石祗赢了。我可以走了吧?”

谢玄大笑,拉着王凝之袖子,说:“我还听说了一件事,我讲给你听。”

王凝之问:“什么事?”

谢玄手中的紫罗兰香囊在指尖转得飞快,谢玄缓缓说:“我还听说冉闵派尚书左仆射刘群任都督,并使其部将王泰、周成等人率十二万步骑在黄城宿营。且冉闵亲率精兵八万作为后继,与刘国等人在苍亭激战。张贺度等部大败,死者达两万八千,靳豚被追击并斩杀于阴安,冉闵部将悉数俘虏了靳豚的士众,整军而归。”见王凝之面无表情,谢玄接了句,“你输了,怎么办?”王凝之木然不答。

谢安与王羲之对弈,谢安落下一子,问:“逸之心中有事?”

王羲之听见两小儿在假山后嬉笑,对次子王凝之的愚驽有些不满,分了心神,再回过神来时,秤盘上已无落子之处。

枋头,雷弱儿鱼遵等人在苻健帐中,权谋当留守枋头趁机夺取中原,还是入居关中,先取关中之地再图谋天下。苻健看着营中争论的老臣,心中早有打算。

于是向众人分析道:“中原之地,冉闵拥戎卒三十余万,旌旗钟鼓绵延百余里,这样的威势即便是在石氏鼎盛时期也未曾有过,其安宁和顺,甚至可比魏晋之初。我等身居枋头,虽居军事要地,但枋头毕竟弹丸之地,不能长久。安身之处不足,那些前来投靠的人还是会向中原或者向关中流散,就如今仅有的十万兵士,如何与冉闵对抗?”

众人正色,苻健见状接着道:“而关中之地,京兆杜洪窃据长安,自称晋征北将军,胡人汉之人多归附于厮,我欲取关中,便不能让杜洪有防范之心。我有意受石祗所授官职,在枋头修缮宫室,并有意让在座诸位前辈帮忙督种菽麦,做出没有向西进意图的样子,以迷惑杜洪。待杜洪放下防备之后,再一举西渡黄河,直取关中!”

众人点头,皆答:“愿奉将令!”

自此后枋头又是修建宫室又是播种菽麦,一派欣欣向荣之景。而唯一不和谐的地方,就是有知内情而不肯耕种者,苻健便会将其杀之示众。

鱼歌与苻坚等人从外踏青归来,手里还拿着根狗尾草,走在鱼家暂居的院子里。见鱼家上下慌乱,鱼歌便忍不住问发生了何事?江氏见状上前来拉着鱼歌回屋子,小声告诉她不日大军便会拔营。鱼歌不解,问:“大军拔营,我们又不去打仗,慌些什么?”江氏见她执拗,只向她解释道:“大军拔营之后这里没有庇佑也便不再是安身之处,若不早做准备,往后又当如何。”鱼歌想了想,便帮着江氏收拾起东西来。

鱼歌收拾完东西,看着西边的云,不知道那一方的天空是什么样子,更不知那里是否是安身之处,更不知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还要过多久。往外走着,一路都是在祭奠先人祈求保佑的人,走到鱼老夫人的坟边,只见父亲与叔伯也正在坟头祭奠老夫人。

又走了好久,走到前一天已经举行了祭祀的苻洪墓前,鱼歌看见祖父鱼遵拄着一根手杖正在苻洪墓前说着话,鱼歌走近,只听见鱼遵对着苻洪说:“此次西征,不知成败如何。若此行成功了,我便在这世上多活几年,帮你这些孩子,也帮你完成你生前的夙愿。若失败了,我便到这地下来陪你,我们说好的,还有许多酒没喝呢!”鱼歌听着,心底不是滋味,转身走了回去。

拔营之前,军中有将士问:“如今杜洪安居关中,我们以何名义取而代之?”

有人答:“可别忘了,我们大将军是东晋的征西大将军兼都督关中诸军事以及雍州刺史,晋身为正统,奉天子之名征讨关中,有何不可?”

关中杜洪素知无论东晋冉魏北燕还是苻家都对关中这块肥肉虎视眈眈,见苻健在枋头修建宫室,还以为悬着的一颗心可以放了下来,未曾想却听到这种话。不出五日,苻健出动所有的人马向西进军,在盟津搭浮桥渡过黄河。派其弟苻雄率步骑兵五千人入潼关,兄之子苻菁从轵关入河东,逐鹿关中。

杜洪闻言,急忙派部将张先在潼关截击苻健,苻健迎战并大败张先。

苻健虽胜,却还是书信一封给杜洪,并赠以名马珍宝,请求到长安拥奉杜洪为帝。

杜洪说见信大怒,当即将信焚毁,怒道:“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儿吗,以为送上礼物说几句好话就能把我骗到然后杀了我?真是笑话!”于是杜洪将关中的军队全部召集起来抵抗。

两军对峙,苻健在军中起卦,卦象遇泰之临卦,卜卦之人见状说:“小去大来,吉利。从前向东去时小,现在归向西时大,没有比这更吉利的了!”说话间见天象群星夹银河两边向西流动,占卦之人向苻健祝贺道:“银河西涌,乃是百姓西还的征兆。此乃天命所归,恭喜大将军!”

苻健于是向西进军,驻扎赤水,派苻雄占领渭北,又在阴盘打败并擒获张先,攻陷诸城。苻菁所到之处无不投降,很快便攻到长安城下。苻健率兵入长安,并定都于此。安定下来后,派人到东晋京都报捷,并与桓温交好。

桓温与郗超一前一后走在府中,郗超说:“如今苻健已占领长安,若不尽快整肃三军,只怕会横生变故!”

桓温走在前面,一路进了书房,不悦道:“何需你多言!”

长安城内,苻健军中军师将军贾玄硕等上表请任苻健为侍中、大都督关中诸军事、大单于、秦王,苻健闻言怒道:“我官爵高低非尔等所知!”

贾玄硕等人面面相觑,苻健功高如此,东晋理应授予他这些爵位,可是苻健非但自己不提,反而驳斥了他们这些准备奏表朝廷为他请功的人,心思实在难测。不久苻健派人暗示贾玄硕等人尊奉他为帝,贾玄硕等人这才明白苻健的用意,忙山呼万岁,拥立苻健为帝。

永和七年(351年),苻健僭称天王、大单于,赦免四境,定都长安,年号皇始,国号大秦,并修宗庙社稷,设百官。立妻强氏为皇后,子苻苌为太子,弟苻雄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车骑大将军、领雍州刺史,其他的人封赏任命各有等差。

逐鹿关中,前秦始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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