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扶爻再一次被迫入了谢喻寒的梦中。
他也不晓得谢喻寒是这么做的,总之,等谢喻寒睡下过后,被他抱在怀里的少年就眼前一晃
再睁眼后,就已经站在一间花堂外,他的手被男子微凉修长的手牵着,眼前是大红色的红盖头,扶爻其实看不太清周围有什么。
但他知道旁边站满了看不清脸的人,他们作为来参加婚宴的宾客。
而他和谢喻寒则是要拜堂成亲的新人。
扶爻已经记不得自己在他的梦里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事了,每一次,睁开眼都是这个场景。
他会被谢喻寒牵着拜堂,再被他亲自牵去青庐。
他曾听说新郎官是要与他人敬酒的,但谢喻寒却不,或者说,在他的梦里,他一点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他人身上。
又是熟悉的互饮交杯酒。
没了红盖头的遮掩,谢喻寒的视线终于能毫无顾忌地黏在少年脸上。
比那最阴暗潮湿的毒蛇,还要叫人心生不适。
一杯下去。
其实作为灵,扶爻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喝醉,但或许是因为这是谢喻寒的梦境,他希望自己喝醉,所以扶爻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一阵晕眩。
同心结发过去,他被人揽着放倒在床,床帘散下。
烛火影影绰绰,摇曳生姿,微弱的光照在薄薄的帘子上,映出两具交叠亲密的身体。
扶爻动弹不得,他的衣领大敞,露出柳叶似的精致锁骨,中间的凹陷处点了一颗红痣,似雪中红梅,颤颤巍巍,可怜至极。
谢喻寒的眼睛一瞬间就红了,血气上涌,罪孽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苏醒,那里可观,叫嚣着要将身下这人彻底占为己有。
他埋头吻上了那颗红痣。
平常到了这个时候,梦境就该停下了,扶爻也该出去了。
但今日却不知为何,梦境迟迟没有结束。
那人的吻已经从锁骨处慢慢漫上到了修长白皙的脖颈,然后是耳垂,脸颊,鼻尖,最后落到了唇角。
留下一连串湿热暧昧的痕迹。
扶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下意识感到不安,“谢,谢喻寒,你停下,这是梦,快醒过来!”
他从来不会与谢喻寒交流的,所以少年甫一出声,伏在他身上的男子便倏然停下动作。
像是不可置信般支起身直直地看向扶爻,清俊雅韵的秀美脸庞上是一片叫人心惊的癫狂,“你果然是活物!夫人,你果然是有生命的!!”
他就说,他的夫人怎可能只是一具没有生命的木雕。
“你是什么,告诉我,夫人,你是鬼,还是精怪?”
无论是鬼还是精怪,他都会把他从木雕里带出来,然后,永永远远地锁在自己身边。
扶爻被他面上的神情骇得不敢说话了,他直觉这人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
如果他真的告诉了他自己是灵的话,这人说不定会越发疯狂。
就在他无视谢喻寒,试图聚起力气挣脱谢喻寒的束缚之时,他突然被迫离开了梦境。
谢喻寒也在这一瞬间清醒过来。
他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拢紧怀里的木雕,死死地盯着木雕的眼睛,像是要透过木材直接望进最里面。
“我就知道,夫人,我就知道……”
扶爻一阵头皮发麻。
头皮发麻的不止他一个。
右丞相和大长公主亦是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
“无妄大师,就是那个东西,那邪祟定然藏在那个木雕之中!你快将它除去!”
站在大长公主身前的男子是个和尚,但他虽被称作大师,面上却并无一丝老态。
反而长得极为俊美,听说他的父亲是裴姓儒商,母亲是从外邦来的舞女。
因此他的脸便与当朝男儿不太一样,而是秀美中带着凌厉,眼窝深邃,线条却极为流畅,恍若琅琅美玉。
他俗名裴亦,本该生活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但他父母早年双双离世,他便因此远离俗世,皈依佛门。
他的天赋极高,很快便被世人尊称一声“无妄大师”。
佛家讲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无妄看着床榻上冠绝京城的谢氏嫡子,双手合十,淡声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因一念贪痴而走火入魔。”
*
事情解决得很顺利,纵使谢喻寒红着眼睛像个疯子一样不允许他们来抢他的木雕,但无妄终归不是凡人。
之前说他天赋高不仅仅是指悟性,更指法术。
当朝其实一直有精怪鬼魂一说,所以天下亦有许多道士。
但修习法术绝非易事,然而无妄却实实在在是个这方面的怪物。
总之,他很轻易地便将木雕拿在手中。
大长公主提出要将木雕摧毁,但无妄却又道:“阿弥陀佛,万物有灵,此木雕只是个死物,不曾作恶,不该就此销毁。”
“可是它把我儿害成这样!”
无妄依旧摇头,他瞥了一眼被绑在床上,发丝尽散,形如恶鬼,再不复一点君子端方的人,心中不免叹息。
他没说这一切都是谢喻寒自己强求以至被障念蒙蔽双眼,在握着手中的木雕离开谢府之前,他最后只留下一句:
“智者知幻即离,愚者以幻为真。一念放下,万般自在。”①
*
扶爻现在正被立在一间禅房中,禅房的布置自然没有谢府那般奢华精致,但扶爻却还挺喜欢这里的。
自从他被那和尚带回来以后,扶爻就被他安置在这里。
他放置他的动作算不得轻慢,但也绝对不算小心重视,而且无妄似乎很忙,扶爻一整天除了晚上基本不怎么能看到他面。
但哪怕到了晚上,无妄也不会怎么与他交流的。
扶爻就像一樽精美的摆件,同这间禅房里任何一个死物无异。
反正扶爻还挺满意这现状的。
但这样美好安逸的生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
那是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几个面生年轻的和尚突然偷偷闯进了他所在的这间禅房里。
扶爻本来还没在意,但他没想到这几人的目的竟就是他。
他们把他用一个大黑布包裹住,然后带去了另一间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