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早晨。
那是距离扶爻被带出地宫的第七天。
一连好几天的乖巧表现让两个江渊都相信了扶爻。
所以当无数修士突然来到崖底,而他们却发现自己忽然动弹不得的时候,他们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再一次,被他们的哥哥骗了。
而他们更没想到扶爻在迎上他们不可置信的目光之时,竟然也只是沉默地移开视线。
“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你骗了我……”江渊喃喃道,甚至无视了不远处虎视眈眈的一群人,眼球爬满了血丝。
扶爻突然就想起那个晚上,他在睡梦中不得安生,意识挣扎着要清醒过来。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久违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恍惚间他想起了曾经一直跟在他身边,后来又莫名消失的鬼魂。
他曾偶然地想过ta去了哪里,也曾猜测ta是不是已经投胎转世了,不过,他终归没有去深究。
直到那天晚上,他突然就想到一个让人不敢相信的可能。
如果雪如臻就是那个鬼魂呢?
不然雪如臻为何要给他做饭,送他东西,甚至摸着他的胃说出什么“他这样对待过你,所以你才愿意亲近他,我现在也这样,你是不是也会喜欢我?”这样堪称莫名其妙的话。
扶爻当时一头雾水,雪如臻口中人“他”是谁?自己又亲近谁了?
他当时没想通,但如果那个人指的是江渊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
江渊曾为他做菜,江渊曾在五戒城给他买过饰品,江渊曾在他吃多了胃痛以后抱着他给他揉肚子。
而这些,除了扶爻本人和江渊,就只有那个鬼魂才知道。
所以一切都明了了,那个鬼魂是他的师祖,或者说他的师祖早就死了留下了一具躯体,被鬼魂占为己有。
想通这一切以后,扶爻感受着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睁开眼睛,望着虚空,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是你吗?
他第一次那么迫切地希望能得到那鬼魂的回应。
好半晌,周围都没有一丝变化。
就在扶爻怀疑自己的判断出了错,忍不住有些泄气的时候,他的嘴唇突然被人轻点了一下。
——这里被碰过吗?
像人类夫妻之间那样?
扶爻不懂ta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他眼睛亮起,呼吸都有一瞬间的急促。
他再一次对鬼魂说:救救我。
他的动作弧度并不大,但还是惊醒了身边的两人。
他们迅速睁开眼睛,而扶爻反应也很快,他没有掩耳盗铃那样把眼睛闭上装睡,而是将视线移开,装作睡不着那样无聊地望着虚空。
白发江渊坐起身,警惕地四处打量起来。
扶爻担心他真发现了什么,于是先发制人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看过来时疑惑地眨眨眼,表示问他在看什么。
白发江渊细细地看着扶爻的眼睛。
但他只能看见少年眼瞳清澈明亮,纵使半夜醒来也不见疲惫狼狈,扶爻张了张嘴,无声打了个哈欠,眼里便迅速凝聚起雾气似的水光,模糊了一汪清泉。
白发江渊的心在这一刻空了一拍,他的注意力不受控地落在少年因为微张而露出的淡红舌肉上。
转瞬即逝,却在这个微凉的夜里点起一团燥热的火。
但扶爻一心只想着好歹糊弄过去了。
还是另一侧的江渊察觉到那人的异样之时,面色倏然冷凝下来,揽着少年的腰将人往自己那边带去。
“你有病?”他传声说。
白发江渊不想跟没看到那一幕的江渊分享,于是只是沉默地收回视线,用灵力压下了躁动。
后半夜扶爻睡得不错,一觉睡到了天亮。
回忆到此,扶爻心知一切都该结束了,于是他当着两人江渊的面自己将禁言术解开。
他暗地里学了好久的《术法大全》,为的就是今日。
看到这一幕后,白发江渊脑中一阵轰鸣,上一次扶爻离开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好像一个永远也破除不了的诅咒。
无论他怎么做,他的师尊都永远不会为他停留。
气血翻涌,极度崩溃之下,白发江渊猛地喷出一口血,全身上下都在撕裂的疼。
他的动作同样也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或者是自从来到这里,他们就被眼前两个一模一样的江渊给整懵了。
尤其是隐在后面面色阴毒的几个人,他们心中警铃大作。
一个江渊还不够,居然有两个!
那他们夺取《浮生咒》的计划……
几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甘。
好不容易才得到了这个机会,纵使有两个江渊又如何,他们一定要得到《浮生咒》!
况且他们现在已然无法动弹,定是他们的师尊做了什么,而对于这个欺师叛祖的毒瘤,元月定然是下了死手!
再者这里有这么多人,他们不信自己会失败。
那厢的扶爻垂下眼,避开二人崩溃疯魔的目光,当着所有人的面,轻声说:“从今往后……”
“师尊!”白发江渊嘭地跪在扶爻面前,往日的俊美冷佞被卑微恳求取代,“不要说,师尊,徒儿求你,不要说……”
他受不了的,他真的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他会疯的。
而一旁的江渊只是目光发沉地望着少年,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抛弃的夜晚。
那个,任他怎么呼喊,恳求,从床上跌下,再挣扎着爬起,撑起手臂在粗糙地面一点一点爬到门口的夜晚。
他好像,又一次要被抛弃了啊……
他就这么,不重要么?
扶爻却只是后退一步,忍着心底刀割般的难受,说完那句话,“我元月真人,与你们二人,再不复师徒关系……”
“初始任务完成!”
人群瞬间哗然。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刻,谁都没有看清那几道人影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那三人身边的。
众人只听见几道怒喝,“江渊,拿命来!”
再缓过神看去的时候,就看到在整个修仙界都赫赫有名的几个大拿一脸狰狞地向那两个江渊袭去。
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一眨眼的时间,跪在地上的两人就都被钳制在他们手中,而那两人却只是沉默着,目光涣散地看着身前的元月真人,并不做反抗。
“江渊!”扶爻喊他们,他不懂他们为什么不抵抗,他分明已经给他们解了咒。
两人快要飞升的修士怎可能受制于几个堪堪大乘期的修士。
两人看懂了扶爻的意识,但他们依然没有动作,任凭那几人将他们刺得遍体鳞伤,满身血痕
他们只是冷淡地同扶爻对视
——你在乎吗?
这一刻,故态复萌,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再遇的那个刑台,没有丝毫求生意志的江渊,还有想要救他的少年。
好像一切都没变,那个小鲨鱼木雕依旧挂在江渊腰间。
但好像一切都变了。
但扶爻好歹是大乘期后期的修士,加入进去后,那几人的压力骤增,更何况还有后面那几人看到少年被几个人针对气得要死的俞霜降等人。
总之,等他们全部下场以后,那几人终究还是没能得逞。
他们要疯了,“你们!你们为什么要护着江渊!他可是江秋郁的孽种!!他们父子二人全是欺师叛道的毒瘤!!!他们该死!”
沈方麒踹了他们一脚,“闭嘴吧,老不死的!”
而且谁护着江渊了,他们只是不想看到扶爻受伤好吗?谁管江渊死不死啊!
那几人还在骂骂咧咧。
扶爻定定地看了他们好一会儿,记忆突然涌现。
“是你们!”
“无耻之徒,你们这群包庇……什么?”几人莫名心生不妙。
“是你们,”扶爻确定了,“当年就是你们在追杀江秋郁,逼迫他交出《浮生咒》。”
“而且,江秋郁入魔也是你们逼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