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么瘦瘦小小的一个,浑身都是伤痕,扶爻不由心疼。
没想到他幼年竟过得如此凄惨。
他叹了口气,以为褚星机也看不到自己。
谁料小孩颤抖盯着他,“你,你是仙人吗?”
诶?扶爻惊讶地对上小孩闪烁着泪光和莫名的惊喜的眼睛,他竟然看得到自己?
“你能看见我?”他问。
褚星机怯懦地点点头,“仙人,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扶爻没说话,他在思考自己目前的处境。不知为何来了褚星机的幻境,遇见了他,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
唔,或许是要帮助他打破幻境?
这样想着,扶爻点点头。
“刚刚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要欺负你?”他问。
褚星机又开始发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张稚嫩的小脸煞白,脸上也没什么肉,跟狐狸似的,下巴尖尖的。
“嗯…我是,我是外室所出的,他是嫡出大少爷……看不惯我……所以”他咬紧下唇,说不出话了。
天!扶爻没想到长大后惊才绝艳的褚星机小时候竟然过得这么惨,那些可都是成年男子啊,竟一窝蜂上前对一个几岁大的孩童施暴,如果不是他刚刚阻止,恐怕……
他突然就产生一种责任感和保护欲,摸了摸褚星机的头,“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或许这就是褚星机的心结,只要解开,幻境就会崩塌。
扶爻下定了决心。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褚星机享受地眯起了眼。
我好惨啊……
所以,再多关心我一点吧,再多看看我吧。
瞧,我是这么的无助……没有你,我所有人都要欺负我。只有你能保护我,只有你会保护我。
——“他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小可怜。”沈复逸警告的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
褚星机哂笑。
嗤。
谁要做只会强取豪夺,将人越推越远的蠢货。
他只想当柔弱无依的菟丝花,在少年纵容同情的目光里,疯狂地将根系缠在他身上,放肆沉迷地汲取爱意,不死不休。
这样的念头刚刚划过,他却瞬间陷入昏迷。
扶爻:“……!”
他呆呆地看着面前陷入沉睡的小孩,心想:这都是什么事?
*
不知过了多久,褚星机才从黑暗中苏醒过来。
这是哪?他双眼无神地环顾四周,不知身处何地。
“你醒了?”扶爻从外面进来,打一点水。这是他在附近找到的一处茅草屋。
“你是谁?!”褚星机惊慌地往后退,瞬间缩到了墙角。
扶爻脚步一顿,没想到一觉醒来,这孩子就不记得自己了。
他试探地开口:“我们刚刚,在街上遇见的?你那哥哥……”
话没说完,却仿佛触到了小孩的禁忌般,褚星机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扶爻吓得不敢说话了。
好半晌,褚星机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外跑去。
扶爻担心地跟在他后面,“你去哪?”
褚星机却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喃喃:“晚了,晚了,府门要关了……回不去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府邸前面。
褚星机喘着气地就要跑进去,却被守在门外的小厮用力一推,粗着嗓子喊:“关门了关门了!”
褚星机重重跌倒在地,颤抖地还要爬起来,“不,不,太阳还没落山……”
扶爻看得皱眉,他好歹是府里的公子,一个小厮为何敢这样对他?
门被重重关上,褚星机哭着拍门,“让我进去,让我进去,求求你,让我进去。我娘还在等我回去,求求你了!”
他哭得声嘶力竭,一声一声撕扯着旁人的心脏,让人感同身受般,喉间泛起腥气。
扶爻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他微微闭眼,手指微动,那扇任由褚星机如何用力推都纹丝不动的门猛地被推开。
褚星机飞快跑了进去,扶爻也跟在后面。
小孩竭力穿过一条又一条小道,最终停在一个破败的院子前。
一个,挂上了白布的,院子前。
看着这一幕,扶爻心道不好。
果然,在里面的一间小屋子里,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已是,没有了呼吸。
“娘——”褚星机疯了似的跪在妇人面前,颤抖地摸上她早已冰冷的身躯,“为什么,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娘,娘——”
见他眼神一狠,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就要往自己心脏捅去。
扶爻吓得拉住他,“褚星机,你得好好活着!你娘也不会愿意见到你做傻事的!”
小孩呆呆地看着扶爻,愣了好久,喃喃道:“对,我得好好活着……”为我娘报仇……
褚家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
十五年后,褚府府邸内
房门又被敲响,扶爻打着哈欠去开门,果然又见褚星机站在门外。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弱不禁风的小小孩童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翩翩公子。
甚至从府里下人都不如的存在慢慢变成整个褚府的中心
因为他是府上唯一一个考取功名的人。今年不过弱冠,却已是连中三元。扶爻还记得放榜那日,褚府外面简直人山人海,前来道喜、热闹甚至想要结亲的人将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这么年轻便有如此成就,更别说长相貌比潘安,俊逸非凡,说他是整个京城的贵族小姐心中的梦中情郎都不为过。
不过,任他在外如何君子端方,在扶爻面前依旧是那个需要扶爻保护的,全身心依赖他的小孩。
“哥哥,我今日要去上早朝,你怎么还赖床,不陪我一道用膳呐?”他拖着嗓子,软软地撒娇。
扶爻无奈,除却休沐日,褚星机次次上早朝都要将他从被子里拖出来,央着他一道用膳。
实话说,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要表示自己想要多睡会儿,但是又在触及褚星机那湿漉漉的眼睛时,把话吞了回去。
他叹气,“你晚些回来,我再同一用过晚膳不是一样吗?”
褚星机目光稍暗。
这怎么能一样?叫他一天之中只能在下值之后才能堪堪与他相处,叫他要独自忍受那么长久的,没有他陪伴的日子,他怎么能受得住?
他只恨不得化身只能依附于他而活的菟丝花,紧紧地,仿佛要将他自己嵌入扶爻身体里那般,纠缠于他。
但叫扶爻陪着他一起在宫里工作,他却是不愿的,哪怕他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谁都无法看到扶爻。
他也不愿,他绝对无法忍受扶爻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会装下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
所以他撒娇,他恳求,他用尽一切心机,让扶爻心甘情愿地困身于他一人所有的天地,这是属于他们俩的,绝对不允许其他任何一个人踏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