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天还没完全亮,位于长安街西边的钱府就已经聚集了几十个读书人模样的士子,他们焦急地盯着紧闭的大门。
受到“首善书院”的影响,詹事府少詹事钱龙锡已经病了好几天,府中的仆人也很少出门,府外也没有前几天的热闹景象,变得安静多了。
不过今天不同寻常,这些士子不顾“避嫌”,自发地聚集在钱府门外,希望能见到“东林党领袖”。
虽然昨天的廷议结束了,但其中的内幕还没流传开来,恰好今天又是朝廷休息的日子,无法从朝廷的公告中得知,所以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昨天的“当事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聚集在富人家门外的学生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可能惹恼了附近的官员,或者是有人提前通风报信,只见一群穿着整齐的五城兵马司衙役从街的尽头走来。
与平时的“胆小”不同,今天的五城兵马司衙役面对这些“口若悬河”的学生时,表现得异常“强硬”。他们不仅大声呵斥,甚至动手,让学生们愤怒不已。
“你们太过分了!”
终于,一个自尊心强的学生忍受不了面前衙役的嘲讽,满脸愤怒地喊了出来。
虽然他们这些人没有官职,但多少都有些“功名”,平日里别说这些粗鲁的衙役,就算是上级官员见到他们,也会以礼相待,何时受过这样的侮辱。
“别理他们...”
不等面前的衙役做出反应,旁边的学生连忙拉了拉先开口的同学的胳膊,眼神闪烁,愤然离开。
看到这一幕,十几个衙役不自觉地交换了一下眼神,脸上流露出遗憾的表情。这些学生平日里仗着“功名”指手画脚,如果刚才那个学生还敢“闹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逮捕他,好好出口气。
因为五城兵马司的介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原本人声鼎沸的长安大街又恢复了平静,只有钱府外凌乱的脚印提醒偶尔路过的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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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钱府,一刻钟后,就到了通政使曹于汴的府邸。由于今天休假,曹于汴没有值班,而是穿着常服坐在官厅里。他的对面是备受关注的钱龙锡和他的得意门生钱谦益,两人的脸色都阴沉得可怕。
“梁兄,事情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詹事府少詹事终于忍不住,不甘心地问道,声音中透露出无法掩盖的惊怒。
曹于汴闻言,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多年的好友。
沉默片刻,他在心里琢磨了一下措辞,然后看着对方说:“宫中已经下达旨意,同意内阁的请求。”
“徐光启晋升为礼部侍郎,毕懋康为工部侍郎,大名府知府卢象升任蓟镇总兵...”
听到这话,钱谦益脸上的惊恐更加明显,他不由自主地打断了:“吏部尚书的职位空缺已有半年多,即使天子有旨意,没有吏部的文书,也是不合规矩的。”
"确实不合常理..."曹于汴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短暂的沉默后,他在钱龙锡和钱谦益惊讶的目光中继续说:"天子已经下令,任命李国普为首席辅臣,刘鸿训为次辅。"
"吏部的事暂时由首席辅臣兼任管理..."
啪!
茶杯破碎的声音响起,钱龙锡刚才还勉强保持镇定,现在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恐惧,失神地望着对面的老友,喃喃自语。
天子这是要彻底清除东林党,竟然把掌管官员晋升的重要职位交给李国普,虽然只是暂时兼管,但其中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以目前东林党在京都引起的麻烦来看,别说南直隶那边还没动手,就算已经牵扯进去,恐怕也会及时抽身,毕竟东林党最擅长的就是见风使舵。
"这么说来,内阁三位大臣中有两位与我东林有嫌隙..."过了许久,钱龙锡苦涩的声音在官厅里响起,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毫无血色。
除了天启朝那个"九千岁"魏忠贤当权的黑暗时期,东林党何时遭受过这样的打压?
另一位阁臣孙承宗虽然也是东林出身,但他一向不喜欢党争,轻易不能指望。
"兵部尚书、户部尚书和新晋升的两位侍郎,都是天子的心腹..."看着仿佛失去所有力气的钱龙锡,坐在对面的曹于汴又残酷地补充了一句。
天子登基还不到半年,但他的手段却越来越成熟,不动声色地改变了诡异的政局,甚至利用东林党在京都制造的闹剧,提拔了自己的亲信。
想到这里,曹于汴心中有些苦涩。如果说钱龙锡长期不在京师,政治敏感度不如以前还可以理解,但自己的反应却慢得惊人。
天子明明年纪不大,却给人一种统治多年的老练神秘感,一举一动就把那些自以为聪明的东林党玩弄于股掌之间。
"后悔已晚!"钱龙锡终于反应过来,眼中充满了悔恨。如果不是自己急切地向李国普发难,朝中的局势怎么会恶化到这种地步?
激动的心情下,钱龙锡瘦弱的身体也下意识地颤抖起来。就在一个多月前,他还沉浸在"众正盈朝"的美梦中,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自梁兄,我们可能不能再一同为官了..."不知过了多久,钱龙锡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
曹于汴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就明白了老友的言外之意,失落地点点头,涩声道:"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