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九日,张家口堡。
自从前几天宣府突然风云变幻以来,原本戒备森严的张家口堡变得更加"紧张兮兮"。
每天,张家口堡的货物流通未曾间断,这座一度"衰败"的城堡再次展现出蓬勃的活力。当市民们认出那些马车上的独特标识,纷纷露出恍然的表情,这些都是城中几位大掌柜的生意象征。
照当前的情形看,那些富甲一方的老爷们似乎暂停了他们在山西各地的所有生意,尽数转移回张家口堡。再联想到宣府近来的“诡异”态势,不少民众都不禁倒抽一口冷气,是不是预示着有什么重大事件即将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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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位于城西北角的范家宾客盈门,几十个豪爽的汉子在庭院里大摆宴席,尽情狂欢。直到后宅的书房,喧嚣才渐渐平息,大金的驸马李永芳毫不客气地坐在首位,傲慢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
"各位掌柜,如此果断行事,大汗知晓必定欣喜若狂。" 李永芳低沉的嗓音在书房内回荡,使那些脸色微妙的客人们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驸马爷过奖了。" 范永斗抑制住内心的失落和惆怅,拱手回应:"明朝腐败至极,我们本就有脱离黑暗投向光明的意愿,"
"还望到了辽东,驸马爷能多加提携我们。"
身为商场多年的老练商人,范永斗深知自己能在大金拥有"超然"地位,全因他能为女真人筹集粮草。但一旦失去筹措粮食的能力,他在大金的地位必将一落千丈,那时别说维持超然地位,恐怕生死都得依赖女真人。
如今,朝廷已显露出其狰狞一面,之所以还未动手,大概是顾忌他们对宣府的巨大影响力,生怕引发动乱。关乎生死存亡,他们只能"离乡背井",离开养育他们的故乡,共同前往遥远的辽东。
这些天,源源不断地运往张家口堡的物资,就是他们在辽东立足的根本。
"好说。" 李永芳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但他迅速掩饰过去,若有所思地说:"本驸马也曾效命于明朝军队,深知各位掌柜的手段远不止于此。"
"如果宣府边军发生动乱,想来大汗会更加欢喜。"
话音刚落,整个书房陷入一片死寂,每个人脸上都充满恐惧。他们都明白李永芳的暗示。
李永芳打算让宣府的叛军也陷入混乱...
啪!
"怎么,各位掌柜不同意吗?" 刚才还和颜悦色的大金驸马突然变脸,重重地拍打着面前的案桌,厉声质问:"难道你们不是真心归顺我大金!"
当喧闹的声音从书房溢出,庭院里大快朵颐的豪放男子们立刻停下了咀嚼,冷笑一声,抓起兵器,硬生生撞开了紧闭的门扉。
咕噜。
感觉到背后汉子身上散发出的杀伐之气,书房内的几位老者不禁露出恐惧之色,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驸马,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不论他们在外面如何威风凛凛,本质上还是商人,面对刀光剑影的威胁,本能的畏惧油然而生,更何况他们未来还得“寄人篱下”。
"各位老板,别抱有幻想了。"见众人屈服,李永芳脸上掠过一丝得意。这些商人还以为能像以前那样与他讨价还价吗?"我看时机差不多了,让边疆军队动乱吧,我们也好向大汗交差。"
哗!
此言一出,书房内众人脸色更加苍白,面面相觑,满是恐慌,胸口起伏不定。
即使他们在张家口堡乃至整个宣府有着巨大影响力,掌控着宣府边军的命运,但真要与朝廷彻底决裂,他们还是犹豫不决。
如果日后大金胜利还好,万一明朝苟延残喘下去,他们这些人的“汉奸”之名将永远无法洗脱。
察觉到书房内几人微妙的脸色变化,李永芳心中涌起一丝怒气,暗暗对身后的汉子们点头示意。
"啊!"
正当书房里的人不知所措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在他们耳边响起,令人作呕的血腥味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中年人痛苦地捂住胸口,倒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驸马!"
范永斗,一个见过大风大浪的人,此刻也不禁胆战心惊,情不自禁地尖叫出来。李永芳竟然因为一句话不合就下令伤人。
"范老板别慌,他的财产都归你了。"
李永芳无视眼前惊恐的人群,从容地从桌后起身,走到范永斗面前,轻拍他的手臂,低声说:"朝廷随时可能动手,时间不等人啊。"
说完,李永芳带着那些拔刀出鞘的汉子大摇大摆地离开,只留下七个惊魂未定的富商和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那个富商的生死,在李永芳眼中并不重要。这些人已经无法在明朝立足,只能不断为大金筹集粮草,他们的利用价值大大降低。
只要大金在辽东屹立不倒,总会找到新的“代言人”,毕竟这个世界上从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
"范家长老,我们该如何行动?"
目睹李永芳率众离开,书房内的几位商贾才从惊魂未定中恢复过来,纷纷向范永斗投去求助的目光,仿佛他是他们的救星。
"各位,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范永斗闻言,只能苦笑一声,随即在众人反应之前,颤抖着起身,他的背影显得十分落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