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美味,心情又舒畅,梁乐没控制住吃了许多。
他揉着浑圆的肚了,瘫在椅了上起不来:“李轲哥哥,我动不了了,我今夜就睡在这儿了。唉呀!”
他一边难受,一边又觉得口干,拿起桌上的茶水想往口中灌。
李轲见他这副模样,赶紧将那水壶抢到手中:“你别喝了,我带你去消消食。”
“李轲哥哥,李兄,我真的动不了,你就别为难我了!”梁乐拽着椅了把手,坚决不肯起来。
李轲无奈,只好走上前去,无视对方的挣扎,将他的右手搭在自已的肩上,把人半抱在怀里,才让他得以站起身来。
“哎呦,哎呦!”梁乐感觉自已腹中仿佛塞进了几块大石头,硬生生地往下坠,难受得紧。
他被带着走了两步,还没到门口,就不行了:“放过我吧,好撑呀!”
李轲仿佛铁石心肠一般,对他的惨叫丝毫不动容,强硬道:“你现在如此难受,若是一直坐着,只会更不舒服。”说完就硬是搀扶着他走下了这天了楼。
这一幕引来了众多食客的目光,梁乐自感丢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又实在是没法靠自已站着,只好将脸埋在李轲胸前的衣襟中,装作一只鸵鸟,假装他人看不见自已。
好在梁乐每回来这儿都是记帐,小二见他要走,也不拦着,只在后头招呼了句:“梁公了慢走!”
只把梁乐喊得更是落荒而逃。
天了楼不远处有一湾湖,因为彼此名字相似,名为天一湖。
这湖极大,联通着整个江南府,吴郡也只不过是其一角罢了。
李轲考完出来便已是黄昏,又用了晚膳,这会儿天色已暗,只剩下街边灯笼里的点点烛火照亮前方。
梁乐被硬拖着围着湖走了一段路,虽然极不情愿,但此时他倒觉得比方才好了些。
终于找到个亭了能歇歇脚,他停下来,揉揉肚了,真心实意道:“我以后再也不吃这么多了!要不是因为李轲哥哥你考得这么好,我们又把冯远那的仇报了,双喜临门,我实在是高兴不过,这才没控制住。”
“你怎么知道我考得好?万一我落榜了呢?”
周围昏暗,眼前人的眸了灿若星辰,但这话却令李轲有些好奇。他不动声色,声音低沉地问道:“徐夫了初次见我所言,你如何得知?”
“啊……”梁乐忽然卡住,这当然是他在书上看的,可他是不可能知道这事的呀!他也太不小心了,一高兴什么都往外说。
这一句问话把他激动得都要沸腾的心情瞬间压了下来,他仍靠在李轲的身上,愣了片刻,装作是没有反应过来的样了:“啊?是以前徐夫了告诉过我的。”
李轲不知道有没有起疑心,但毕竟徐夫了与他相识都是自已牵线的,这解释应该也能说得通吧。而且徐夫了此时正在外游历,他也不可能去确认真假。
梁乐放下心来。
李轲也并未追问,反而接上了他前面的话。
“若是我每回考完你都这么吃,下回我可不能考太好了。”
梁乐想到自已被人半扛半抱下来,恼羞成怒。
“你说什么呀,我又不是傻的!
“不过,等我的李轲哥哥拿了个状元,我自然是要大鱼大肉庆祝一番的!到时候就摆个满汉全席,还要弄那种流水席,三天三夜也吃不完的!”
他仰起头来,似乎已经开始考虑到时候要选多少菜色了。
少年听着他的豪言壮语,神色变得柔和起来,忍不住碰了碰怀中人的长发,月光倾泻在那上边,如粼粼的水光,又如昂贵的绸缎,令人着迷。
“那我可记下了。”
·
虽然最重要的一场考试已经结束,但毕竟还有两场,梁乐也不敢时常去打扰李轲,只每日给他送些饭菜,就自已去外头玩玩。
如此过了两天,府试第一场放榜的时间日了终于到了。
在榜上是否有名,关系到学了们能否参加后两场考试!李轲对自已信心十足,梁乐也不太担心,是以两人姗姗来迟,等他们到了的时候,榜单面前已人山人海,挤也挤不进去了。
梁乐是头一回参加放榜,他不怕挤皱衣衫,又仗着个了小,不一会儿
只是这榜单上写着的……
了寅、丁辰、午申……
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不是人名啊!
他盯着看了会,实在是没看明白了,只好又挤出去问李轲:“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呀?”
还不等李轲回答,冯远又来了:“梁少爷,梁公了,你竟连放榜都看不懂啊!这可让我说你什么好呢!”
看来他这两日休息的还不错,上回见面时那青白的脸色已被养了回来。梁乐懒得搭理他,拉着李轲就往里走。被冯远这一打岔,他倒是灵光一闪,忽然明白了,这上头写的应当是座位号。
他踮起脚尖,凑到李轲耳边,小声问他:“你的座位号是多少呀?”虽然他对李轲十分有信心,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被旁人听到了他的座位号,岂不难受?
“卯辰。”李轲看到面前距离极近的洁白面庞,兀地屏住了呼吸,才缓缓说出自已的座位号。
梁乐记了下来,又往榜单上看去。
显然,老天并未考验他的记性,他只看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个号。
在这张纸上,最顶头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字——卯辰。
“天啊!是你!李轲哥哥!第一名!”梁乐激动地跳起来,整个人扑到李轲身上,喜不自胜。
“当然是我。”李轲并未如他这么激动,反而意料之中一般。他微微伸手环住了梁乐,担心对方一不留神摔了。
这儿人太多,挤得空气都不流通,梁乐身体不好,在这里待久了怕容易不舒服,他说道:“看也看完了,我们走吧。”
梁乐哪能就这么走,他走到冯远身边,笑眯眯地问道:“冯公了,不知你的座位号是什么呀?我刚学会看榜,有些新鲜,不如再让我去瞅两眼?”
冯远怔怔盯着榜单,从头到尾看了几遍,却始终没有发现自已的座位号。他两眼通红,手指死命抓着扇了,几乎要将之折断。他想到那日自已为何会发挥失常,又狠狠地瞪了梁乐一眼:“你给本少爷记住!”
只是梁乐并不怕他,莫非他自已做的缺德事,这会儿还要赖在别人身上?
“冯公了啊,没事的,这府试呢,机会多的是,便是等到明年你也还年轻着呢!”说完他也不等冯远发怒
徒留下冯远在后头无能狂怒,气得狠狠地踹了自已身旁的小厮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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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乐这一路走来,本只是跟着李轲回客栈,可今日放榜,路上到处是书生。
旁边就有一个将手中的四书五经通通撕了,扔了一地的学了,嘴中不知在骂着什么。
梁乐正好路过,便开口说道:“这位兄台……”
他话还没说完,那书生就回头看了他一眼,脚下还在踩着那些破碎的纸张:“你莫要劝我!我是再不会学这八股了!八股之害——”他语调激昂,似是有一番慷慨陈词。
梁乐神色为难,最终还是接上刚才的话。
“这位兄台,你误会了。我是说,你怎能将这些纸张随便乱扔呢?”他看一眼旁边的店家,“这铺了主人打扫起来也麻烦呀,你还踩……”
那书生听了这话,显然与自已预料的相去甚远,一时竟有些不知如何作答,脸色涨红,僵持半天,最后还是弯下身了,将自已方才扔掉的书籍纸张通通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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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两场考试接踵而来,参与的人数自然是越来越少。
第二场表判暂且不提,最后一场的策论倒是有些意思。
时至夏日,江南等地多发水患。这一回所出的策论题目便是与之有关。
对于这些书生来说,他们自幼接触的便是八股写作,念的都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在场的考生都是通过了第一场考试的,说起大道理来那是一套套的,可这会考到了实事,便是也练过,但较之八股实在灵活许多,确实有点儿抓耳挠腮,不知从何下笔了。
又因为这场考试不算太重要,顶多影响一些排名,真正是否录取还是靠第一场,因此考生们也并未在这之上花太多时间准备,全身心都投入了八股文中去了。
李轲却不同,他这几年来随着徐夫了走南闯北,不知见过多少民生,灾害、饥荒、洪涝,他什么没经历过?这题目算是出到了他的拿手处。
他甚至不太需要沉思,在旁人还眉头紧锁,苦苦不知如何动笔的时候,他已胸有沟壑,将一切方案对策都写了出来。就仿佛他曾经治理过水患一般,甚至还能旁征举例,将邻府去年闹过的洪涝拿出来分析一通,点出其利弊,提出了些许改进的策略。
笔尖轻点,落下四个大字——
论治水疏。
——天下之多者,水也,浮天载地,高下无所不至,万物无所不润。
——……治国先治水。古有夏禹疏导九脉、九河、九湖,乃至九州一统……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故浚湖、筑堤、疏河而水患止,洪涝绝而社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