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亮自然不能受下,他立刻斥责金胜:“三弟休要胡言,我德薄才疏,忝列此位已是蒙受东当家的偏爱,岂能再谋图寨主之位?”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好似没有半点野心。
若非亲历了今日那场对峙,恐怕东若都要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过去与吴亮当真有多要好。
“兄长何必自谦,我等初来乍到时,都多蒙兄长接应,承恩深重,本就信服于您。”佘银环也出列请求,与金胜一唱一和。
“何况本就今日识破夏唐诡计,将其关押,亦是您的功劳。”
东若背着手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兄弟情深,未曾表态。
不曾想座下还有更喜欢富贵险中求的人,立刻将她也一并推了上来:“东大当家也是义名远扬,如今也只是一时被人所惑。”
既然是分好处,怎么能让吴亮一派全部占去,立刻就有机灵的,欲将东若立起来与吴亮抗衡。
夏夫人说是有卧底之疑,但李虎当今日不也杀了朝廷特使?
真要论惹出的乱子,恐怕还李虎更厉害一些。
眼看局面要失控,再多的表演都比不上到手的权力,吴亮悄悄递出一个眼神。
立刻有人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东若眼角瞟过门口,已知接下来上场的人。
吴亮做事谨慎,虽然有野心,却缺乏胆识,做事瞻前顾后,所以才每每都落后一步,让人轻易猜出他要做什么。
正应如此,他需要一个靶子,替他申诉替他着急,顺便帮他免去风险,只有一切都“勉为其难”,问责时才有余地。
“俺当初就因哥哥一席话,跟将你上山,如今哥哥你又百事推脱,众人信服哥哥,要哥哥坐高位看着。”
冲动忠诚的李虎,便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未见其人,浩大的声势已经先一步闯进来,众人回过头,只见李虎身上还包着绷带,气势汹汹地走进来。
开口便是不服:“哥哥作甚推脱!人心饶让着哥哥,哥哥若还是不肯。”
“那俺就杀将起来,大家各自散伙,这劳什子富贵大计,俺也不顾了!”
“黑弟……你如何来了,说这番浑话,置东当家于何地!”吴亮似乎又惊又怒。
至此,吴亮的人手都已然亮相,座下众头领要如何站队,如何分配,都只看这一遭。
“吴大哥说的哪里的话,东当家不肯再持公义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山寨临敌,吴大哥也该替东当家分忧解难,才不负东当家之恩义。”
金胜一番话得有理有据,吴亮摇头不语,却见李虎大摇大摆地冲上来,硬生生将吴亮按在主位上:“俺说哥哥坐得就坐得!何需再让!”
座下众人偷看着东若的态度,见她未曾不满,心下明了二人恐怕早已较量了一番。
一番折腾,吴亮顺利坐上了寨主之位,他流着两行热泪,声音诚恳:“承蒙诸位厚爱,叫我鄙陋之人,暂居尊位。”
说着他对着侧旁的位置一指:“只是东当家也莫要再推脱,虽居二当家之位,也应与我平起平坐。”
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将东若放到眼皮子底下看着,不让她有丁点儿逃脱的机会。
是福是祸,都捆做一系。
东若早知这般结果,也不再推让:“休说如此,吴先生当为山寨之主,我愿听从差遣。”
李虎、金胜、佘银环各自往下排坐,余下众人依次排列,也没有大的变化。
只是……东若看着下面的人神色各异,此番动荡,恐怕人心难测,特别是方才扯着她招牌的那几人。
吴亮这位子有些硌人。
既已分配完位置,吴亮这才进入正题:“诸位兄弟,今日召集各位,只因朝廷已有攻寨之心。”
下头有人瞟着李虎,想来是知道内情。
“朝廷前几日才派了使者前来,为何如今突然发难!”果然有人质疑。
吴亮不慌不忙地昧下李虎的过错:“诸位有所不知,朝廷如今奸臣当道,多有刁滑狡诈之法。”
“他们明说求和,实际早已在暗中派兵前来,待我们放松警惕时一网打尽。”
收服人心可不是这般轻松的事情,吴亮上位不如东若理所当然,怀疑的人也就多了:“吴当家又是如何得知此事?”
“自然是有人通报了。”出乎意料的是,东若却在此刻开了口,她靠在座椅上,慢悠悠地替吴亮解释。
“吴当家昨日收到山下急报,朝廷已经开始在山下列兵划阵,恐怕不日就要攻来。”
嗯?吴亮口中说朝廷要攻来只是托词,没想到东若居然给他藏了个大惊喜,他转过头以眼神询问佘银环。
佘银环也只是摇了摇头,面上不解,他也未曾收到这消息。
“为何我等没有收到村民的消息?”一个眼神投来,金胜立刻明白,对着东若质问道。
见他们不信,东若没有恼怒,她支着头,懒洋洋地抬手,苏南意的侍女便缓步走了进来。
“奴家奉命前来报信,山下村民已背弃山寨之恩,投靠朝廷。”
“什么!”没想到灭顶之灾已经迫在眉睫,众人议论纷纷:“那些村民怎么会突然叛变?莫不是这小女子胡言乱语?”
“诸位有所不知,前段时日山寨征粮伤了和气,这些百姓早忘了过去恩情,如今一心靠着朝廷,要官府为他们申冤。”
那侍女不卑不亢地回答。
吴亮没料到自己居然才是导火索,他转过目光,东若也顺势抬头,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溅出火星。
吴亮忽然怀疑,难道这是东若早就计划好的?
不惜借朝廷之力,也要让他吃痛。
只是……这样值得吗?仅仅为了是出口恶气?
既然村民都叛变了,那这女子又是从何而来,有人问出声:“那你又是奉了谁的命令,我们凭何信你?”
“奴家来乃是奉小姐之名,寻大当家取回家传玉佩。”侍女说着抬头看着东若。
“大当家,小姐说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虽然没能和你做夫妻很可惜,但您也不用太牵挂她。”
“如果您死了,也不用惦念大小姐,早些投胎还能做她十八岁的少年郎。”
“但要是被抓了,请您千万记住,您与大小姐清清白白,莫要坏了她的名声。”
一番话说完,众人才知,原来这是来和东若撇清关系,落井下石的。
报信恐怕只是顺便。
那些望着东若的目光,忽然多了几丝悲悯。
东若闭了闭眼睛,苏南意真是时时刻刻都能给她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