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听不下去了,还有点想打人。
他起身不知从哪摸出条金鞭,凌空一声哨响,江瑀身子瑟缩了一下:“你……你要做什么?”
淮瑾凤眸微眯:“你说呢?”
江瑀顿时不怕热了,裹紧薄被滚去了里侧:“好困呀……啊!你个王八蛋,你来真的,我要告诉舅舅,我要告诉师父,你敢打我……”
“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我对你那么好,你还打我,我再也不和你好了,我要离家出走……”
淮瑾看他翻来滚去的,像被开水烫了似的,神色微微愣怔片刻,伸手将人捉住,掀了薄被看他身上。
老天作证。
那是真的一点印都没留下。
他又凌空挥去一鞭。
鞭梢都没碰着被子呢,江瑀就闭着眼睛喊,叫的更厉害了,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委屈,毫无尊严地乱嚷:
“阿瑾,殿下,饶命呀,我错了嘛,我再也不带你去偷瓜了,你明知我最怕疼的,别抽我了……”
淮瑾恶狠狠的说:“被子拿开!”
江瑀仰着脑袋,露出两只眼睛偷瞄他,那双浅眸滴溜溜的乱转,哪里有一丝害怕,分明是猫着笑呢。
他像是偏要跟淮瑾作对,速度极快地往被子里钻,只留下滚得乱糟糟的脑袋顶。
淮瑾望着像毛毛虫一样乱拱的江瑀,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保持住冷脸。
可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就露了馅。
“……师兄,你真是太可爱啦!”
江瑀‘嘭’的一下掀开被子,腮帮子鼓得像个河豚,明显是还没玩够。
淮瑾在他嗷嗷叫着咬来时,伸手将人接了个满怀,他们滚在窗边的阳光里,像是商量小秘密似的,贴在一起耳语。
淮瑾:“师兄,荣皇叔派了人看着,明天白天我不能来寻你,你入了夜早些熄灯,戌时我在围墙外等你。”
江瑀:“若是让舅舅知道,他会生气的。”
淮瑾:“我问过沈南安了,他说只要在子时前分开,就不会影响吉时。”
江瑀:“你怎么还拿这事去问礼部尚书,要是让别人知道,定会笑话我们的,多丢人呀。”
淮瑾:“我舍不得你嘛,我将沈南安的话,跟荣皇叔说了,结果被打了,你摸摸我脑袋,还肿着呢。”
江瑀:“哇,这么大个包。”
淮瑾:“啊!你别摁呀,很疼的。”
江瑀:“是么,我再试试……”
淮瑾:“你还摁!你死定了!”
江瑀:“……撒开撒开,我手疼……”
淮瑾:“你少装,我都没使劲。”
江瑀:“真的疼嘛,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我要告诉舅舅,我要告诉师父,说你掐我……你不准笑!”
淮瑾:“哦~”
江瑀:“你还笑!”
淮瑾艰难地说:“我错了~”
江瑀:“……”
*
阿福满屋子乱窜,翻箱倒柜的找,跑得额头汗水直淌,也没找到自己的大瓷娃娃。
他蹲在屋檐下,双手托腮怀疑人生。
曹如锦给他端来荔枝冰沙,他都提不起兴趣,小安子躬着身给这位爷打扇,劝道:“太上……”
“太什么太,叫我阿福。”阿福生气瞪他,“再喊错,就给你丢回宫去。”
曹如锦将琉璃碗放在他手边:“阿福,吃些冰沙消消暑,我加了舅老爷带回的荔枝呢。”
阿福盘腿坐在阶上,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汗,抱着琉璃碗刚准备开刨。
边上的窗就开了,淮瑾从里探出脑袋:“阿福啊,想要娃娃么?”
阿福忙不迭点头:“想要。”
淮瑾朝他的琉璃碗抬了抬下巴:“把碗给我,再去后山摘个瓜回来。”
阿福骨碌一下爬起来,噔噔噔跑到窗前把碗递过去。淮瑾身上的宽袍敞着,露出几道抓痕,阿福仰着头,看得十分清楚。
哥哥那么温柔和善,定是皇兄自己不小心撞到的。
嗯!
他这么想着,往后山去了。
淮瑾叫住跟在后头的两人:“去做自己的事,那么大人了,还怕他跑丢了不成。”
曹如锦和小安子行礼退下。
江瑀靠在瓷枕上,伸着长腿踩他:“你怎么连小孩的东西也抢,他都找好几日了,还不快还给他。”
淮瑾端着琉璃碗坐到江瑀身边,舀了一勺喂他:“师兄,我就比他大一盏茶的功夫呢。”
江瑀眨了眨眼:“好像是哦……不对,你转移话题作甚,我是说让你把瓷娃娃还他。”
淮瑾吃了口冰沙,嚼着荔枝肉默了片刻,又望着檐下阴影估算了一下时辰。
他将碗放在江瑀手边,说:“听你的,我现在就去给他拿来。”
江瑀见他理了理衣襟,就准备翻窗出去,伸手拽住人:“舅舅和皇叔他们都在,你好歹注意着些,去换套衣服。”
淮瑾道:“这么麻烦做什么,阿束盯得紧,恨不得见一次就来扒我衣裳看一次,敞着不是正好。”
他话是这么说,到底解了衣带,脱下身上皱巴巴的宽袍,走到衣柜边随手拿了件落霞红的衣裳换了。
他很少穿这样鲜艳的衣裳,还是因为要大婚了,所以衣柜里才有这些喜庆颜色。
少年眉目细致冷艳,穿着落霞色,犹如身披流火,走在璀璨日光中,连光也被他夺去了耀眼的风头。
江瑀趴在窗台上看,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认不出的,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嘛。
淮瑾走到书房,跃上房梁取出藏起的瓷娃娃,夹在臂弯里。
顺回廊过小院,沿墙栽种着茉莉,他伏身摘了几朵,用指腹捻成汁,嗅了嗅有着淡雅香气的花泥。
再抬头时,长廊最远处,就站着一个目光灼灼的江束,他身穿茶灰色宽袍,捞着衣摆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呼吸都没喘匀。
好家伙,落霞谷这是漏成筛子了。
也是,谷主的亲弟弟,谁都要给几分薄面,淮瑾敛去眸中郁色,手指拍着瓷娃娃的肚子。
也不知怎么想的,往后挪了一小步。
这看着像是要逃跑的动作,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江束瞬间不犹豫了,一阵风似的奔了过来:“别……别走。”
他冰眸都泛着血丝,眼神凶得像是能剥开淮瑾的衣领,他不想放过也不想靠前,心里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扫了眼淮瑾身上的衣裳,盯着他臂弯里的瓷娃娃,又看了看栏杆外的茉莉花,视线最后落在淮瑾懵懂纯然的凤眸上。
却仍是不敢确定,淮琅躲着他,怎会这样堂而皇之的抱着瓷娃娃出现在他面前。
可上次也是这样,他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放过任何机会。
淮瑾正欲逗逗他,忽然侧耳细听,屋角另一边传来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他心里大呼晦气。
忙主动扯开衣领,不耐烦地露出锁骨下光洁白皙的肌肤,冷声说:“认错人了。”
江束看那红痕一闪而过,眉宇微微皱着,就算是认错了,淮瑾也不会这么轻易表露身份,他犹豫再三,还是没有离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过片刻,阿福从廊子尽头冒出来,抱着大西瓜往这边跑。
始一见到江束,他欢快的步伐一下子就收住了,规规矩矩的慢慢走,心中倏地升起一种小鸟归笼的恐慌感。
上台阶时,他还不忘瞟一眼那双清凌凌的冰眸,这双眼无论看多少遍,都是那么让人觉得心动。
可若是他没有外出游玩,不曾看过那些奇山异石,日出晚霞,不曾听过潺潺流水,山涧鸟鸣。
不曾想起从小到大真正想要的,或许他也愿意困居一隅,与他相守一生。
这么一分心,他没注意脚下,自己将自己绊倒了,‘扑通’一下跌在淮瑾身前。
“哎呀!”
阿福趴着身子,仰着脑袋:“给王爷请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