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
拖出去一个死人,血蜿蜒流了一路,象征着她生命长度,不过十几丈,便再也流不出一点血。
严公公轻声细语吩咐底下人做事,清理血迹,再用熏香驱除气味,浓重的血腥味会让主子再次发疯。
屏退宫人,殿内只余心腹几人。
主人虽一言不发。
但严公公知道,主子怒极。
那拖出去的婢女死的不冤,打着皇后的名义送来的药膳,里面居然加了料,这种料遇热散发气味,那药膳离主子极近,半刻便让主子身体不适。
就是他这个阉人,闻了这个味道也是极为燥热,何况是血气方刚的主子,太医诊治过后主子面色依旧绯红。
因得不到疏解。
痛苦至极。
景悦之:“严明,打冷水来,朕沐浴!”
严公公哪肯舍得自己主子泡冷水,于是大着胆子劝道:“陛下,太医说这媚毒药效很猛,需慢慢排出来,您得了风寒病了许久,使不得呀!”
自从十七走了,主子就一直病着,太医说若要媚毒彻底排除,少说也要两个时辰,这泡冷水两个时辰解媚毒,主子的命不就去了大半吗。
这可如何是好呀?
严公公着急打转转,为了主子能安稳解了此毒,只能大逆不道提议:“陛下,阴阳调和的方法最为稳妥,您的身体受不住寒凉,陛下,请三思!”
严公公跪地磕头。
砰砰砰直响。
他从小陪着主子,没人比他更了解主子的脾性,主子行事虽无所顾忌,但最不耻下药这样的肮脏手段。
再胆大包天的婢女也无法自作主张做出来这样的事,婢女背后之人是皇后,皇后背后是萧家。
主子迟迟不肯圆房,引来萧家不满,这毒就是逼迫主子就范。
主子性子极傲,不受人胁迫。
怎会让他人如愿。
“若我今天真依着药性做了苟且事,那我和那发情的畜牲有何区别!”景悦之身体燥热绵软,支撑身体坐起来时,却半点看不出软弱。
“我偏不让他们如愿!”
景悦之感受到下腹三寸的不适,全身如万蚁啃噬,没有暴跳的疼痛,只是这痛让他觉得耻辱。
他怒极反笑。
笑得病态猖獗。
严公公听到这笑声觉得瘆得慌,他担心主子失去理智做出不好的事,尤其是主子很不爽身体的反应。
严公公有点嫉妒。
他一个没根的人,做梦都想长一根。
主子却看自己的根不爽。
主子不会要疯了吧?
严公公怕极了。
景悦之叫来夜十,“这种毒能解吗?毒药能做吗?”
夜十:“能。”
“很好。”
景悦之命令:“给朕做十斤八斤,皇后宫里撒一点,萧家撒一点。陈国如今人丁凋零,朕等着他们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将军保卫疆土才好。”
严公公:好缺德。
夜十:十斤八斤,当饭吃?
夜十领命:“是!”
婢女下毒一事,景悦之与萧家彻底撕破了脸皮,萧老将军做这事目的很明显,希望萧皇后生下孩子,然后再去父留子,这陈国便可偷天换日成为萧家的,只是算盘打得很好,唯一没考虑到的是,景悦之特别能忍。
萧老将军最后的耐心也无,在五月这个凉爽季节,发动了兵变,囚禁天子,与此同时,丘国挥师北上,气势凶猛,不过月余便打到了陈国都城。
郑国此时也坐不住了,也想趁机分一杯羹,派了十万兵马,煽动人心,以最小的兵力收割十几座城池。
陈国疆土,不过半年失了三分之一。
萧家军,节节败退。
这三分之一国土,也快保不住了。
萧老将军这时特别后悔发动兵变,若是他没有那么着急,陈国是不是就不会面临如今的局面?
夜里酩酊大醉。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提着酒壶去地牢看景悦之。
地牢阴暗,不见天日。
玄铁打造的牢笼,锯不断,没有锁,需要三十多人合力才能移开,只有这样萧老将军才能放心。
景悦之待在牢里却不见消弭。
相反,他很精神。
在牢笼之中,不曾失去风骨,有几分当年他祖父的影子。
萧老将军年轻时忠心于景太祖,跟着他一起打下陈国江山,景太祖是真正的英雄,武能打天下,文能治群臣,可唯一的污点便是生下景德这个畜牲。
这个畜牲逼死他的儿子。
他一生引以为傲的儿子。
他的儿子成全了他的忠义,自戕了。
他这个做父亲的,看着儿子的尸体,想讨个公道。
景德轻飘飘几句安抚,说他喝醉了酒不小心临幸错了人,笑着和他赔礼道歉,却全无悔改之意,甚至猖狂至极,怪他儿子命苦没福气。
他儿子是命苦。
都怪他护不住。
他一生戎马忠君爱国,从未想过换来此等侮辱,他满腔愤恨,却只能忍痛咽下这个苦果。
此等昏君他该忠吗?
不该!
他蛰伏谋划多年,誓要杀了昏君,这陈国可以姓景,为何就不能姓萧?若是陈国姓萧,他的儿子何需惨死?如今怕是早已儿孙绕膝。
萧老将军对景悦之道:“陛下,陪老夫喝一杯。”
景悦之拿碗接过,一饮而尽。
“爽快!”萧老将军哈哈大笑,仰头喝下半壶酒。
“你是否早已预料到如今局面?”
“是。”
萧老将军摇头,笑道:“老夫就说,你这小子为何轻而易举被我夺权,原来是陈国气数已尽。”
萧老将军对于景悦之,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也曾期望这是他家的骨血,甚至下意识不去追究他到底姓什么,他精心谋划多年,不能因为景悦之这个变数,就止步做一个将军。
可他只会做一个将军。
“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萧老将军摔破酒壶,说:“就怪你这小子不给萧家留个种!若是你留个种,我也不会起兵,你他娘的是不是不行?给我的衡儿留个种怎么了?你景家欠我衡儿一条命,留后何至要你命?”
景悦之:“是不至于。”
“可我不是萧衡之子,留种也不是你萧家的孩子,老将军何至于自欺欺人?有何意义?”
萧老将军冷哼一声:“丘与郑合力攻陈,陈国存亡危在旦夕,如今局面,老夫承认是我一人之过。明日老夫带着萧家军拼死抗敌,你自求多福吧。”
他身披战甲,消失在地牢。
若不是因为萧衡之死,他将永远是陈国的守护神,因景德生前做下的错事,让一个铮铮铁骨的将军,成了叛国者,这场报复如此猛烈。
而他承受了父债子偿的报应。
景悦之喝下好些酒,酒不能麻痹他大脑爆炸的疼痛,如今服用大量止疼散,也不能缓解一二。
黑老大现身制止:“陛下,止疼散于身体有害,不可再用了。”
“死不了。”
景悦之问:“都安排好了?”
黑老大汇报:“城中百姓今夜已秘密送至城外山林暂避,军中我们的人明日见机行事,尽量减少伤亡。”
“十七来信了吗?”
“没。”黑老大解释,“战乱起,送信之人可能在路上耽搁了,十七已抵达郑国境内,陛下放心。”
景悦之吃下止疼散后,昏昏沉沉,不过片刻又痛清醒了,想再吃药,仅剩的药都被吃完了。
这种病,真他娘烦!
景德痛起来想杀人,景悦之痛起来,只会想杀了自己。
他病了太久,似乎下一刻就要化身景德的加强版,变成毒液,毒死方圆百里之人,可他不允许自己变成那样,一直尚存几分理智。
“萧老将军一生卫国,该死得其所,这亡国骂名不该他背。陈国亡,亡国之君怎能缺席?”
“明日让人把这个笼子搬走。”
夜一郑重行了一礼。
领命:“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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