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
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深夜的街道上,四匹骏马毛色发亮,长鬃飞扬,步态稳健,马蹄每次落下犹如敲击鼓点,踢哒踢哒。
无数飞针从前方而来,刺去马儿的身躯,那嘶吼的马鸣响彻夜空,打破整个平静的月色。
苏越正在假寐。
听到声音不对,她掀开车帘走出去,只见全身被黑衣包裹的刺客从天而降包围了整辆马车,他们手中的大刀在夜里发着铮亮的光,尤其刺眼。
她拔出腰间的剑准备迎敌,却被身后的景悦之拉住,“用不着你。”
他话音未落,黑衣刺客与神出鬼没戴着面具的暗卫拼杀起来。
剑光闪闪,刀剑刺入血肉,带出一地血水,第一批人影倒下了,又从天而降一批,有几人撕开暗卫包围圈,向着马车而来,玄铁打造的皇家马车坚硬如石,大刀砍在马车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而端坐马车内的陛下,似心有成算,十拿九稳般,对车外的厮杀泰然处之,还教训起苏越,“外面有死士和禁军,哪用你冲锋陷阵?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你,你是不是就要冲出去了?”
“陛下,我是暗卫,有人杀您,当然要挡在您身前保护您!”
假的。
苏越第一次遇到刺杀,有点手痒想试一试刺客的身手。
这个时代对于武者有等级划分,分为一到九个品级,黑老大为九品高手,而这批刺客均是八品以上,有一个戴面具用刀的暗卫实力在九品上,砍杀刺客像切水果一样容易。
可是对于苏越刚入八品的身手,这可是宝贵的实战经验。
景悦之拉着苏越不让去。
苏越看着八品一个个倒下,不由着急起来,对九品暗卫说:“留几个给我呗,我还没和刺客打过架呢!”
她切磋对象只有黑老大,其他人从来不和她切磋,说是不好意思下手,怕把她一个女娃娃打坏了。
想到这就气。
那九品暗卫闻言,卸掉一个刺客的腿脚和胳膊,提到马车边上,然后看也不看她继续切水果。
苏越:……
艹。
这是侮辱谁呢!
丢一个卸掉四肢的,这怎么打?
苏越彻底怒了。
她挥开景悦之的手,飞身加入战局,将一身怒气发泄在刺客身上,一脚将一个近身的刺客踹出二十米远,苏越没有用剑,只用拳脚功夫,卸掉刺客的手脚,让其无法动弹。
苏越把卸掉四肢的刺客丢回那个九品暗卫的脚边。
眼神挑衅:卸掉四肢谁不会啊。
九品暗卫看脚下的人,又看洋洋得意的小孩,忍不住皱眉,心想:这夜一的徒弟怎么傻兮兮的?
他开口道:“杀人要狠,只卸掉四肢是不会死的。”
他现场教学,握着苏越的手宰杀她身后偷袭的人。
血液喷射而出,淋到苏越身上。
苏越闻到浓烈的血腥味。
脸色煞白。
她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不管他人生死,却无法做到毫无波澜亲自宰杀人类。
她是人。
对于杀死同类有天然的抗拒。
死的是谁她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清晰地感触到刀割破了对方的血管,像切菜一样简单,一条生命就这么没了,原来这就是命比纸薄。
这个时代强者为尊。
强可宰杀弱小。
而要多强才能不被他人随意宰杀?苏越不知道,她只感受到身处这个时代无尽的残酷和悲凉。
下雨了。
瓢泼大雨。
雨水冲刷她脸上的血水,仿佛又回到初来这个世界时,原主从百人堆中厮杀出来的场景。
有成千上万个类似原主的人,而能主宰命运的,能有几人?
一把油纸伞为苏越遮挡了风雨,苏越抬头,看到景悦之。
他打着伞,拉着她往回走。
车外尸横遍野。
车内香雾缭绕。
景悦之:“让你别出去偏不听,现在吓傻了吧。”
他拿出温暖的帕子一点一点擦去苏越身上的血水,他的动作很轻,怕惊扰了正在发愣的小兔。
他是天生的豺狼,身边环绕的皆是毒蛇虎豹,只有十七,是命运馈赠于他的一束鲜花,鲜活明媚。
他不愿她触碰这些。
所以身为暗卫的十七,至今从未杀过一个人,也从未见过血腥,她第一次杀人怕是吓坏了。
“陛下,是否留活口审问。”
景悦之:“杀了吧。”
都吓到他的人了,便不必多活,哪怕是一刻。
随即又道:“夜二,罚军棍五十。”
夜二刚准备提刀灭口,却被陛下这句话给搞懵了,他做什么错事了?怎么无缘无故被罚五十军棍?
他求助严公公。
严公公递给他一个眼神,然后指了指他的手,小声道:“别好为人师,十七的师父是夜一,十七会不会杀人,可不是你该管的事。”
这只会杀人的蠢才!
没看见陛下要心疼坏了吗。
夜二懊恼,拍打自己的手,他其实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只是刚才看夜一这个小徒弟杀人不利索,又看她有些天分,所以一时手痒教她一招。
哪想引来祸事。
夜二委屈。
苏越听到夜二的名字,掀开帘子却只见一道残影消失于夜空,“你为什么要罚夜二?”
景悦之看她关心别人,看来没有被吓到,他刚才还担心十七第一次杀人不适,毕竟他第一次杀人时被吓到,吐了一个昏天地暗,好几日不能进食。
“他不该教你杀人。”景悦之解释道。
苏越:“身为暗卫,一身武艺除了自保便是杀人。他身手比我高,指点我并没有什么不对。”
“他错了。”
“他错哪了?”
“十七,你学武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杀人,你和他们不一样。”景悦之眼神温和宣誓着特权。
“他们别无选择,你有选择。没有到迫不得已,不要让自己手染鲜血,染了血是洗不掉的。”
苏越为之一怔。
但在苏越看来。
她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崇尚自由而非权力,所以就算抱上陈国皇帝这个大金腿。
也没有让她生出优越感。
但却感受到了毋庸置疑的维护。
景悦之护她,暗卫营护她,苏越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些明晃晃的偏袒,明明她什么也没做。
苏越在发呆。
景悦之帮她搅干头发。
顺便扯下来一把。
苏越扯回头发,“我自己会擦,不劳驾您。”
“老实一些。”他话音温和,动作却强硬到让人无法反抗,他按住苏越,这次动作明显轻了一些。
苏越觉得别扭极了。
刚才景悦之说她有选择,难道他准备不让她做暗卫?或者这家伙已经预见她准备要离开京城了?
苏越故作不解,试探他:“我是一个没有户籍的死人,如果我不做暗卫,我还能选择做什么?”
“可以做很多事。”
景悦之笑道:“你在京城有医馆,有酒楼,还有许多小商铺,做什么不能活,实在养不活自己,还有我这个陛下,我大方一点分你半碗饭。”
抠搜。
半碗饭够谁吃。
她不介意他再大方点。
景悦之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笑道:“我是陈国的皇帝,如果连你在这片国土上都没活路,陈国百姓大概只能饿死。”
“那是因为我厉害。”苏越类比到扶安寺的小豆丁们,说道:“许多人没有自保的能力,也长不成一个强者。一个国家是否安乐,不该看强者怎么活,而是看弱者是否能活。”
景悦之点头赞同。
“好,听你的。”
“我就是随口一说,发牢骚,你啥也没听到,不许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听我的?你这么没主见吗?”苏越怕弄巧成拙扰乱了这个朝代的发展。
她不过有感而发,根本不是给小皇帝提建议,她对于朝政不感兴趣,也没有想过改变这个朝代。
真是莫名其妙。
景悦之捂着耳朵,“嗯嗯,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苏越无语。
这是什么版本的掩耳盗铃!
严公公赶着马车,听到车内的谈话,再次感叹十七的狐媚功夫。
十七能在京城开医馆和酒楼。
除了她人厉害。
更重要的是她背后有陛下做靠山。
这小狐狸精吹的枕边风特别了得,三年前随口一说京城纵马容易伤人,陛下就加防巡卫禁止车马急行,后又随口一说将士们冬日辛苦不知该怎么度过严冬,陛下派人八百米加急送冬衣冬被,把戍边的将士们感动到不行。
二年前南方水患流民来到京城,十七随口一说京城都有流民南方流民更多,陛下不仅派人治水,还派人治病赈灾直至灾民撑到来年春日播种。南方百姓跪拜不起直呼陛下万万岁。
诸如此类随口一说多如牛毛。
陛下皆听了去,且付出行动。
如今随口一说,怕是隔日陛下就会颁发圣旨照顾老弱病残。
这小狐狸精真有两把刷子,虽然总魅惑君上,但陈国有这样的妖妃,也不算一件坏事。
不对…
陛下还没表明心意。
至今单着。
严公公赶紧管住自己的想法。
身为贴身内侍。
他怎么能揭陛下的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