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哦,你来试试看?!”邓黠眼神示意聂欢拉开紧挨着糕点的那个抽屉。
聂欢迟疑着,上前拉开系着流苏穗子的抽屉,里面是一本《寻游杂记》,这本书聂欢找了很久,只是一直没有寻到,也不是没有找到,只是唯一的孤本似乎在皇宫的藏书阁里,那里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除了皇宫里的皇子公主还有持有御书院令牌的三位太傅,为了一本书,聂欢不想动用为数不多的人脉。
可如今,它就那么平整的躺在邓黠精心设计的马车抽屉里。聂欢并没有拿起那本书,只是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触摸那本有些陈旧的书边。
心情说不出是愉悦还是沉重,或者是两者都有,总之完全不是邓黠想象中的单纯 欣喜或是开心微笑。可那一丝沉重邓黠却还是察觉到了的,邓黠万万没想到从皇宫里偷偷拿出来的孤本书会让聂欢生出丝伤感来,于是伸手又要拉开最靠边的那个抽屉,眼看就要拉开的最后一刻邓黠却停手了,因为他想起了里面装的东西似乎并不适合拿来哄人......
"还有?!你这马车都赶上马戏团的百宝箱了!怎么不打开?里面装的是什么?“聂欢见邓黠并不想开,本来是不想勉强的,可邓黠的扭捏神情反倒是引起了聂欢的好奇。
”不能看?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聂欢的猜测让邓黠脸颊发烫,好像要被聂欢误会了,可眼下聂欢看见里面的东西会不会不高兴?!
“不是!当然不是......"邓黠的底气全没了。
想着总归是瞒不住的,被聂欢无意间发现还不如现在就让他看见。邓黠泄了气的皮球般,没精打采的拉开了抽屉,里面的东西确实出乎了聂欢的意料。
只见里面是大大小小的小药瓶,瓶身高矮胖瘦应有尽有,瓶子的颜色也是五花八门,不过都被从大瓶到小瓶整齐的摆放着,瓶身上面还都贴着药名用途。聂欢拿起来仔细看上去,里面竟是止血药,止疼药,擦伤膏,祛毒散,还有一些静心凝神的药丸,聂欢数了数竟有十余种。
聂欢一时间不禁腹诽,这是要和自己出去一览锦城风光的吗?这怎么看像是要在路上怕自己死在马车上......
"你别多想,我就是怕咱们路上万一再遇到上次街市上到情况也好有个准备不是,毕竟宋兄弟还在为这个事情一直和我闹别扭呢,这要是再出......呸呸呸!瞧我这张嘴!哪有那么多的意外,我就是就是以防外一,防外一......”邓黠觉得今天的嘴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多说多错!
“好吧,我们就出去简单的逛一逛,快去快回。”聂欢终于还是被邓黠的精心准备打动了,这样的被人小心呵护,聂欢真的久违了。
那就短暂的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被人呵护中,短暂的沉迷一次, 就这一次。
只是聂欢没想到,就是这样简单的放纵,少有的沉迷,等待他的竟是一次沉痛的别离,自此聂欢再不敢贪恋,哪怕是稍纵即逝的美好,因为他怕,怕在这之后等待他的仍是痛苦的别离.......
仿佛世间的所有美好都不是自己应有的,不是不配,而是不敢,一如那一朝被蛇咬过的农夫,生怕再尝到那嗜人的蜇痛。
四月的锦城,郊外已是一片鹅黄的新绿,草木皆是一片盎然的生机,就连前些日子月老破庙逃走时经过树林时的枯黄也都不再,半人高的枯槁也都从大地吸收了足够的养分开始萌生出惹人喜爱的绿。
难怪邓黠要那么兴致勃勃地想要带着自己出游,这般生命力旺盛的世界是该出来好好欣赏一番的,仿佛自己也会沾到这些有力的生命而变得生机勃勃。
聂欢好像有些明白邓黠此番费尽心机带自己出游的目的了。
邓黠带着聂欢简单逛了一下附近的街市,随便买了一些小玩意儿两人便驾着马车驶向郊外的一处湖泊。
在街市的时候邓黠显得有些紧张,总是不经意间的向身后瞧,有几次险些和前面的聂欢走散。
倒不是邓黠心不在焉,而是因为习武的缘故警惕性很高,邓黠竟然无意间发现似乎一路上一直有人在跟着自己和聂欢,邓黠不知道这些人的目的,所以暗中进行了试探发现他们似乎只是简单的跟踪,并无对聂欢不利的迹象,邓黠这才放下心来。
也许这些人是铁凌天在禁卫营的人,也许是梁成山的手下,但无论是哪一方的人都不会是对付聂欢的人,想来是他们安排的人手暗中保护聂欢的,邓黠的心才放下来,他是的驾着马车是驶向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湖心亭。
到了郊外,邓黠显得格外放松,拿出早就备好的吃食,还有渔具,没错,他都另一项安排就是在湖心亭安静的钓着鱼,欣赏着湖边的春色,听着湖边林中的鸟鸣,最后再品着自己钓上来的鱼制作的烤鱼,一切就都完美了。
事情的走向也一直在按照邓黠预想的那般按部就班,聂欢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欣赏着湖边的景色。
只见湖四周新绿环绕,刚萌出的绿称不上苍翠,却也不难想象仲夏时的墨绿成荫。
以湖心亭为中心,湖面光滑碧绿,安静的好似一块嵌在地表的一块翡翠宝石。
湖面上已经有几只勇敢的荷叶伸出了湖面,就那么伸着脖子露着脑袋,显得有点手足无措,还有点点的孤单无措。
远处的群山若隐若现,近处的绿树随风轻轻柔柔的缓慢摇动,眼前的湖面平静的倒映着四周所有,宛若一位恬静的画师,画出一幅幅独属于这个季节特有的春的画作。
阳光明媚耀眼,温柔的撒在四周,明亮,清新,温暖。让人好生惬意。
邓黠拿过食盒里的糕点,递到聂欢嘴边,这个靠近的姿势让聂欢想起了那两次被邓黠抱在怀里的情景,依旧是莫名的心怦怦直跳。
强装淡定,聂欢接过邓黠手里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品尝起来,刚要有闹别扭苗头的腹胃立刻就满足的消停了下来。
聂欢不禁暗暗感叹,怎么邓黠好像比自己还要了解自己的胃?!
一切似乎都在邓黠的掌控之中,事情都按着自己想象的计划进行发展,直到两个时辰过去了,邓黠和聂欢两人一条鱼也没钓到……
别说是大鱼了,就是一条小鱼都不曾钓到,这没有鱼还怎么做烤鱼吃?!
俗话说,巧夫难为无米之炊,这不是老天爷成心刁难人吗?!
邓黠有些气急败坏,双手叉腰不禁开始质疑这湖里该不会是压根就没有鱼吧?!
下一刻,邓黠就看见一条肥美的鲤鱼不慌不忙的在自己眼前悠哉悠哉的游了过去……
这邓黠哪里受得了!牙都咬的咯吱响!这不是挑衅是什么?!想他邓黠堂堂的一白龙帮之主,岂能受的了一条鱼的轻视怠慢?!
当即脱了鞋袜,挽起袖子一个纵身一跃,便跳入了湖中……
誓要与一条鱼一决……生死……
这邓黠纵身一跃不打紧,可他入水时溅起的水花是结结实实的溅了聂欢一脸……
聂欢闭着眼睛,任脸上的水花从上往下流,好心情也几乎消耗殆尽。
这个邓黠!什么事情总能出点幺蛾子!
“邓!黠!”聂欢胸口上下起伏着,从嘴里狠狠地挤出这两个字。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聂欢看着被邓黠入水荡起的水纹涟漪,一脸的幽怨。
不一会儿,只见邓黠双手举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露出水面,邓黠的脸上满是湖水,却一脸的灿烂笑容。
“看呐!聂欢!大鱼!这湖里有鱼!”说着邓黠双手举着的鲤鱼一番活力扭动,让邓黠也跟着一阵扭动……
最终,邓黠一个大力投掷,那条肥美的胖鱼便被邓黠扔到了湖心亭的亭子里,那鲤鱼还不死心,不断用尾巴拍打着亭子里的木地板,扭动着弹跳着做着最后的挣扎,聂欢叹了一口气,却还是看着湖里的邓黠无奈的摇了摇头,忍下了刚刚的幽怨……
然后过了很久,邓黠都在水下没有一丝动静,聂欢起初还没觉得有什么,可亭心地板上的鱼都已经停止了扭动,邓黠还是没有动静。
聂欢渐渐觉得不安,眉头一皱:“邓黠?你别胡闹?这里的湖下水况你清楚吗?!不要冒险!......”
“......”
湖面平静的可怕。
“邓黠?......邓黠!”聂欢脑海里突然就出现了书中那些水下被水草,海鬼冤魂缠住上不了岸的故事情节,眉头越皱越紧,越想越怕,终于还是看着平静的湖面下了决心。
聂欢深吸一口气,“噗通”一声跳入了湖中。
湖下水质并不算清澈,聂欢一时间看不清四周状况,用力眨眨眼才勉强看见前方有人影在晃动,正是在挣扎的邓黠,仔细一看,邓黠的一只脚踝竟真的被一束水草缠住了......
聂欢游到邓黠面前见人意识还算清醒,便到脚下去扯缠住邓黠的水草,可水草已经缠在一起一时间根本理不清,扯又扯不断,聂欢很快就呼吸有些困难,他需要到上面去换气。
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空气,聂欢一直在想要是手里有把趁手的匕首才是最好的,可此次出门时时被邓黠拉出来的别说是匕首,鞋子都险些没要自己穿上!
聂欢突然眼睛一亮,从头顶取下了银白发簪,发簪样式简单大方,一头尖尖的或许能试上一试。没时间多做犹豫,邓黠已经在水下时间很久了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聂欢再次深吸一口气,又潜入湖水里。
这次下去,邓黠已经没了什么力气挣扎,只是看见聂欢去而复返眼神一亮,聂欢不多做停留直奔缠住邓黠脚踝的水草游去,握着手里的发簪用力的戳向那株水草,终于,努力的又戳又扯的一番折腾下,水草突然松了,邓黠感觉到了脚踝的束缚变轻便立时用力一蹬,虽 然已经没有力气向上游可聂欢很快就拉住了邓黠的手,两个人一点一带点的向湖面游去。
终于,重获自由!
聂欢并不知道,当他跃入水中在仍还有些冰的湖水中游向自己的时候,在邓黠的视线里聂欢奇迹般的身上带有熟悉的那些耀眼但却并不应该真实的光......
后来,每当邓黠思考自己为何会对聂欢那般痴恋,又是因何而起,从何而起时,邓黠思索片刻,终于有了答案,就是这一刻,湖心亭聂欢在湖水中奔向自己的那一刻,去而复返用尽力气用簪子去割挑水草的那一刻,还有解脱后拉着自己的手向湖面游去的那一刻......
待两个人爬上湖心亭后,太阳也已经开始向西倾落,湖面很快就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这鱼,就飞吃不可吗?!”聂欢抹了一把脸上有些乱糟糟的头发,气喘吁吁地看着邓黠有缘的说。
“......呵呵,哈哈哈哈........”邓黠看着狼狈的聂欢一脸的开朗,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越想越开心最后竟就那么和 聂欢两个湿哒哒的笑了起来。
两个人换好衣服,重新坐在火旁看着被架在火架上烤着的那条鲤鱼时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因为只带了一套备用衣物,所以邓黠只是把实底衣物换下来放到火堆边和烤鱼一起烤着,聂欢则穿着备用衣服捧着一杯热呼呼的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没错。邓黠还带了一套茶具......
夕阳西斜,夜幕渐临,湖面在夜色里和周围的片片林木融为一体,分不出是木还是湖,只有在湖心亭的火堆的光亮下看得出一片温暖的黄......
聂欢和邓黠两个人就这样在湖心亭烤着火,吃着烤鱼,喝着邓黠亲自泡的西湖龙井,偶尔一句闲聊的结束了这次出游。
待两个人坐着马车回到衙门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只是聂欢并不知道,等待两人的是一场怎样的变故,甚至终结了邓黠在聂欢心目中所有的美好,甚至时时后悔自己会与邓黠相遇相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那个夜晚就那么死在邓黠的刀下......
“我就不进去了,要不宋兄弟又该不高兴了。”邓黠下了马车搀扶着聂欢下了车,待欢站定邓黠又转身在马车后面拿出了一坛酒。
“这是锦城最有名的沉香酒坊的沉香,酒香四溢回味甘甜,替我带给宋羽吧,就......权当是赔罪了。"邓黠递给聂欢,脸上的不自在在夜色里看着并不明显。
“为什么不亲自......好,这次我就代为转交,下次你自己给他。”聂欢想白天邓黠才把人打晕,眼下只怕宋羽也还未消气,此时不见面也好,省的又要鸡飞狗跳一阵了,也罢,不急于这一时。
聂欢和邓黠告别后就进了衙门,向后院走去。
没人能想到,等待两人的是一场怎样的变故,两人又将做出怎样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