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无边,深邃而寥廓,树木在点点烛光下斜影婆娑。
白日里还人山人海的安国寺,此时似一个疲惫的垂暮老人,慈目之余尽显龙钟老态。
距离太子别院不远的另一端,相对小很多的一座小院,空旷的院子只有一间还算宽敞的房子。
房间里没有过多装饰摆设,只有一床一榻,一桌两椅,虽说简陋了些却也还算整洁。
此时床上躺着一个俊朗病容的少年,乌黑的头发铺在枕上更显脸色苍白,好看的眉眼因为病中而一直微蹙着,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闭。刀削般的容颜倒是因为羸弱不堪的身体而添了几分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宋羽看着床上刚刚开始发烧的聂欢,一脸担忧。
本就染了风寒咳嗽的,又为了赴太子的约坐马车不得休息,还要应对太子那边的不怀好意的试探,聂欢终于还是没能躲过去,晚饭的时候人开始不舒服起来。
本就是粗茶淡饭,聂欢只喝了两口白粥便再吃不下了时,宋羽就知道,聂欢八成已经是在硬撑了。
果然,不过半个时辰,聂欢就开始咳嗽不止,吃了程御医开的药咳嗽是不咳嗽了,可眼下宋羽最怕的该来的还是来了——聂欢开始发烧了。
本就这次出行并未打算多逗留,聂欢又不肯让带多几个人说太过招摇,就只带了自己一个人和几副程御医开的药便草草来到这里。
宋羽不知道如果半夜里,聂欢烧的厉害了该如何是好!这里快马加鞭到王府来回也要几个时辰实在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太子!宋羽眼神定了定,太子出行应该会有随行的御医,如果聂欢一直不退烧那就只能去求太子了。
宋羽拿着冷水毛巾一遍一遍的擦拭聂欢的额头,脖颈还有手臂,可效果甚微,这烧不仅没有退下去反而有高涨的趋势。
宋羽眉头紧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来只有求助太子了,无论这会不会影响到聂欢今后的计划,宋羽觉得先保住命才是最紧要的,否则还谈什么今后,谈什么计划!
说去就去,宋羽给聂欢盖好被子,冷毛巾敷在额头上,关好门窗直奔太子的别院而去。
“太子回宫了?!”
“是啊,说是来给病中的圣上祈福的,本来是要明日才走的可突然接到宫里的什么消息,连晚饭都没吃就匆匆离开了。”宋羽听着打扫房间的年轻僧人如实说道,心里不禁大失所望。
都怪自己太过担心聂欢的情况,连这么近距离的太子一行人离开都不知晓。
“请问师傅,寺里可有医者或是大夫,我家主子染了风寒高烧不退,眼下急需懂得医术的人。”
“大夫?寺里方丈倒是懂医术的,可方丈刚刚随太子一行人一同入宫去了,”
听到僧人的回答宋羽如五雷轰顶,聂欢总不能一直这样烧下去吧!这样一直烧下去是会要人命的!
“哦,对了,寺里还有一位女施主应该是懂些医理的,小僧曾见她向方丈讨教过医术,想必…”
“快带我去找!…”还不等那年轻僧人说完,仿佛看见了新希望的宋羽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那位僧人口中的女施主了。
宋羽一时情急也顾不得礼仪规矩了拉着年轻的僧人就开始往外跑,迎面却和人撞了个正着,宋羽一时捂着被撞疼的下巴,一边狠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眼睛都不看路的吗?!”
“……唔……”
宋羽揉了揉酸爽的下巴,瞥眼瞧了一眼肇事者,不禁惊掉下巴。
对面有两名女子,一个身穿淡蓝色广袖轻纱流仙裙,上面绣着精致考究的兰花纹,头戴珠宝镶嵌的牡丹发钗,耳朵上扣着玛瑙石点缀的耳坠子,不过都没有这人精致玲珑的五官来得吸引人,小巧可爱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如沐春风的感觉。不用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另外一位则穿的就没那么讲究了,穿着也都是普通人家的衣着服饰,不过因为穿的得体,人长的也还好看,最主要的是这女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恬静气质。
和宋羽撞在一起的是那个长相可爱的大小姐,因为身高差距女孩被撞的地方是额头,眼下她捂着额头小脸上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
“霓虹,你没事吧,快让我瞧瞧。”长相恬静的女孩紧张的查看着已经疼的蹲到了地上的可人儿伤处。
“霓,霓虹?”
莫不是杜将军府上的杜霓虹?!宋羽听见女孩喊出口的名字不禁愕然,真是好巧不巧的都凑到一起了!
“沈姑娘你们怎么?……你是来找方丈的吧?!”身边年轻的僧人认出了杜霓虹身边的女子。
“常慧小师傅,是呢,沈月想和方丈借一本医理书,可方丈不在禅房里才一路寻到了这里。”
“真是不凑巧了,方丈刚刚和太子殿下进宫了,只怕要过些日子才能回来。”
“这样啊,没关系。方丈的事要紧,我不急的,改日再来也是一样的。”
“真是服了!谁啊?这么没规没矩的!”杜霓虹捂着额头还一会儿才站起身来,听到刚才宋羽的话原本就疼的要狂飙眼泪了杜霓虹却要强的生生憋回了眼泪,然后霸气的回怼。
宋羽哪里还硬气的起来。
“是,是宋羽唐突了,因为自家主子不慎染了风寒,现在正热的厉害,宋羽一时情急......”
还没等宋羽说完,就被对面的可人儿抢了话。
“你家主子可是当今圣上亲封 的献王殿下?”
“正是!......姑娘是怎么知道我家主子......"
宋羽当然知道,在他听到”霓虹”两个字的时候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可他不知道杜霓虹对聂欢的态度是敌是友,毕竟前两日聂欢才拒绝了人家老父亲提的婚事。
这事儿现在可是整个京城都尽人皆知了。
眼下要不是聂欢急需要大夫,宋羽才舍不下脸面和人家女孩子耍小心机呢。
宋羽这样其实很大程度是在赌,赌杜霓虹是个善良心软的人,是个无法见死不救的人。
“月月,这个聂欢是,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你能不能帮帮忙?”刚刚还一脸隐忍着额头的疼的可人儿现在突然就转了性子似的求起了身边的沈月出诊,还一脸的紧张担忧的握着对方的胳膊。
“霓虹,你别急,我这就去看看,我们一起去。”沈月看出了杜霓虹的紧张,满口答应下来,还一边安慰对方。
“病人在哪里,前面给我们带路吧。”沈月倒是一脸的淡定从容。
宋羽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赌错,王爷你有救了!
只是,如果宋羽知道今后发生的种种纠葛,不知会不会后悔今日向杜霓虹求助的决定。
看见床上躺着的聂欢脸颊两朵绯红,杜霓虹不知为何心里难受的揪在一起,生疼。
要说起聂欢,还要从四年前的一次郊外开始。
那年,杜霓虹的母亲刚刚离世,杜霓虹正是伤心难过之际,于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见不听不理的杜霓虹整日整夜的在寺庙里为亡母诵经超度。
那日,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终于停了,重重乌云开始四散开来,厚重的云层下有细薄的光线利刃般穿透而出。仿佛这个世界都在渐渐消失,也终将消失。
杜霓虹在佛堂里看着眼前的云起云涌出神,不远处传来一阵并不清脆却虚弱的咳嗽声,循着声音瞧去,只见一个身形削瘦个子高挑的年轻男子一边轻咳着一边向寺庙的围栏走去,看那人的穿着应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公子少爷,想来是来寺里求健康的吧。
那少年靠近栏杆,竟低头向栏杆下的山涧断崖看去,时间越来越久,也不见他抬起头,杜霓虹不禁跟着紧张起来,他莫不是要寻短见吧?!
“阿弥陀佛,献王殿下,等久了吧。”是方丈的声音。
那少年听了声音不紧不慢的抬头回过身,即使隔得有些距离,可杜霓虹还是被那张脸惊艳到了,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薄的双唇上下轻起听不大清说着什么。身上清冷的气质有着莫名的疏离感。
他竟然就是大家背地里争议很大的献王。
不知因为什么,杜霓虹看着不远处的聂欢心里犹然升起莫名的伤感,不由得心疼起对方来,也就是从那时起,杜霓虹才会不由自主的想要时刻默默的关注一下对方……
待似乎明白自己萌懂的心意后,杜霓虹执拗的扭过了父亲,要父亲在眼下敏感的时候向聂欢提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