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好好站在画前,只见画中顾娇与沈翘翘似在交谈,但她听不见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片刻后,顾娇安慰般的拍了拍沈翘翘的手,转身下楼。
待她出了绣楼,关好门,便径直从画中走了出来。
等她出来了,胡好好才松了口气,又见她抬手自墙上取下画,卷成画轴,放入袖中。
“娘子是把它要拿走吗?”
“我还有些事想问她,此处不可久留,你去找宁宁,我们走吧。”顾娇对她说。
胡好好点点头,一转脸,又是一副千娇百媚的模样,带着顾娇出了房门。
宁宁正在楼廊中帮着收拾撤下来的餐盘,见两人出来,脸上一笑。
“你来。”胡好好冲她招了招手。
旁人见是沈翘翘叫她,不由得有些羡慕。
这小丫头,竟然入了沈娘子的眼,真是好运。
“沈娘子叫我?”
“随我一起送客人出去。”
三人一起下楼,纵使有人瞧见,至多疑惑黑衣娘子不知是何方神圣,使得玉华楼的花魁沈翘翘如此礼遇。
“说不得是王爷派来的姐姐呢。”
“王爷要来东昌了吗?”
“说得傻话,王爷如何来这里,怎么就不是请沈娘子过去呢?”
“说的也是。”
旁人的窃窃私语传入顾娇耳中,让她愈发疑惑。
王爷?
是哪一位呢?
将顾娇送出门,沈翘翘对她躬身一礼,转头回去了。
顾娇转身便走,过了两个路口,便看到胡小郎君带着宁宁,正站在路边等她。
三人回了客栈,夜已深,除了客栈老板给他们等门,其他人早已睡了。
三人谢过老板,回到房中。
顾娇拿出画轴,挂在墙上展开。
沈翘翘仍在绣楼中,只是这回她坐在窗前,面色眼见着好了很多。
“沈娘子,可以出来了。”
顾娇对她一笑,伸手进去画中。
绣楼中的沈翘翘只见一只素白的手,从窗前伸进来,她心中忐忑,握住那只手,不知怎的眼前一花,待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发现自己已从绣楼中出来,站在了一间房中。
“顾娘子!”她心中感激不尽,忙给她屈身行礼。
“沈娘子请坐。”顾娇吩咐宁宁去倒茶,放在沈翘翘面前的案几上。
沈翘翘许久水米未沾唇,她看见茶水,突然觉得口渴,便去拿杯子。
不想手指竟然穿过茶杯,未能拿起来。
“咦!?”她惊奇出声,又试了一次,还是拿不起来。
“顾娘子,我这是怎么了?”她的声音发颤,指尖直抖。
见她仍不自知,顾娇有些怜悯的看着她,道:“沈娘子,你现在在这里的,只是魂魄。你的身躯,仍在玉华楼,与东昌守卫的公子吟诗作曲呢。”
“我,我已经死了吗?”沈翘翘几乎不敢相信,泪盈于睫,点点落下。
怎么好好的在自己房里午睡,就丧了性命去。
“你在这里的是生魂,也不能说是死了,有妖物占据了你的身躯,扮作你,做那玉华楼的花魁沈翘翘呢。”顾娇对她道:“你可有什么头绪?为何妖物要来害你?”
“我,我并不曾害人,更没见过什么妖魔鬼怪……”沈翘翘抹去眼泪,她毕竟曾是名噪一时的花魁,心智其实较常人坚定得多,这时候渐渐冷静下来,仔细回忆。
“也许……”
“也许?”
“沈翘翘也算得略有薄名,终日迎来送往,恩客中也有不少达官贵人,许是,有谁想对贵人不利?通过我的手来害人?”
这美人儿如此盛名,果然不仅仅是因为容貌。
说到这里,沈翘翘面色一变,捂住唇,惊慌道:“下个月十五是与贵人相会的日子,每年他都会与我约在东起阁,难道,是有人要害他!”
“哪里的东起阁?贵人又是谁?”顾娇问。
“就是郊外东钱湖,那边有个园子,是洛王名下的产业,贵人,就是洛王。”沈翘翘苦笑,自己每年与洛王相会,已是个公开的秘密,说出来也不妨事。
洛王?
顾娇看一眼胡小郎君。
“洛王是今上第五子,就分封在平洲,离东昌很近,说是时常会来东昌游玩。”胡小郎君对顾娇道。
沈翘翘这才明白原来顾娇不知洛王。
“殿下素爱美人美景,也爱美酒美食,我与殿下很是谈得来,但殿下来寻我总与名声有碍,因此只是接我过去,一年一会。”她细细说着,语气柔软,甜美如蜜,“殿下才华横溢,风趣健谈,十分和气,即便是我等卑微如草芥之人,也待之以礼,从不呵斥逼迫,是个极好的人。”
“所以有人要借你的手,杀了洛王,再将你的身躯也留下,弄出个双双殉情的结果。”
真是好狠毒的手段。
风流倜傥的一地藩王,居然发疯与个花魁妓子殉情,小说话本都不敢写,何等的香艳刺激。
人死了不说,连名声都彻底没了。
这是要绝了洛王一脉。
顾娇想起之前建王遇险之事,眉头不由紧皱。
大顺朝国泰民安下的暗潮汹涌,已经要掩盖不住了吗?
“你现在是生魂,还是回到画中比较好,在外头留得久了,怕是要魂飞魄散。”顾娇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纸,拿在指尖晃了晃,化作一只朱笔。
她在画上添了几笔,对沈翘翘说:“你且先回去,我给你添了些东西,让你待得舒服些。”
沈翘翘往画中一看,案几上摆着香茶,有吃食点心,一边还多了一架琴。
她点点头,对顾娇道:“还请娘子怜悯,给洛王殿下送个信,叫他别去东起阁了。”
顾娇点头,对她说:“快进去吧,一会儿天亮了,对你不好。”
说着牵起她的手,又送进画里去。
沈翘翘回到绣楼中,于窗前坐下,端起茶杯,茶香四溢,案几上的点心似刚刚出炉,还冒着热气。
她愁肠百结,只颦眉看着楼外园景,一尘不变的春意盎然。
顾娇又用朱笔,在画上添了一道符,才将笔收起。
“等那妖物发现画不见,只怕就要寻上门了,我们需做些准备,免得连累了旁人。”顾娇对胡小郎君道。
“娘子是要换个地方吗?”胡小郎君凝神想了半天,犯愁道:“东昌城内,好似没有什么废弃的大宅子。”
顾娇也想了想,突然笑道,“既到了这一步,便去借一借城隍老儿的地盘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