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翘翘吹完一支曲子,便不再多留,起身回去了。
接下来是另外几位妓子表演才艺,皆为美貌佳人,顾娇却不欲再看,她点点胡小郎君,示意出去。
沈翘翘不在,宁宁对其他人无甚兴趣,便也想回去。
于是他们三人出来,此时天色已晚,暮色霭霭,顾娇看一眼夕阳,再回首看一眼玉华楼,停下脚步。
“好好带宁宁回去。”她道。
“娘子要去哪里?”宁宁问。
“娘子是要去找那沈翘翘吗?”胡小郎君猜到顾娇的想法。
“我觉得她应当是看到我们了,却不动声色,有些古怪。”顾娇沉吟一刻,决意道:“与其等她准备好出手,不如先去看看。”
“我与娘子一同去。”胡小郎君道。
“我也去!”宁宁不甘示弱。
顾娇见二人跃跃欲试,想想那余生也不像个道行高深的,便颔首道:“到时候小心行事,若有意外,好好带宁宁先走,不必管我。”
“是!”胡小郎君点头应了,于是三人又原路返回。
因不知道沈翘翘的房间在何处,胡小郎君便寻人去问,但问了好几个都说不上来具体位置,只说是在三楼最深处。
顾娇叫他不要再问,胡小郎君在前,顾娇与宁宁在后,三人再上了三楼。
因今日人多,三楼对外开放的只有回廊一片,回廊两边通往房间的走廊有玉华楼内护卫看守,防止有人乱跑乱闯,惊扰贵客。
是了,佳酿会顶顶重要的除了花魁们斗艳争芳,还得是姑娘们各自招待熟客,谈诗论词,红袖添香,美酒伴美人,才是人生一大幸事。
顾娇往楼内去的时候,果不其然,被看守拦了下来。
“这位娘子,里面不好进去。”
“是沈娘子请我来的。”顾娇低着头,轻声说。
“沈娘子?”看守狐疑地看着这个浑身上下一片黑的女子,今日佳酿会,这会子沈娘子应该正在陪伴东昌守卫大人的公子,如何会请这样一个古里古怪的娘子?
他正要再问几句,突然听到耳边有人轻笑。
“是我请她来的。”
他扭头一看,正是花魁沈翘翘,还是穿着方才那身天青色裙子,正朝这边过来。
他来玉华楼已经好几年了,还是第一次跟沈翘翘说上话,不由得脸都红了,赶紧低头对顾娇做了请的手势,道:“是小子失礼了,娘子请。”
顾娇点点头,摇摇摆摆的进去了。
她跟着沈翘翘,缓步而行,两边是一个一个的房间,房门关闭得严实,仍时不时有男女调笑声传出,还有些淫词艳曲,靡靡之音,令人心跳耳热,不忍多闻。
楼廊上有女侍或端美食或捧美酒,忙碌穿行,经过沈翘翘时都会躬身行礼。
顾娇看几眼身前带路的美人儿,难为她不过看了几眼,竟然能变化得不差分毫,容貌神态无一不像。
走到楼廊深处,沈翘翘见四周无人,凑过来悄声道:“娘子,我也不晓得是哪一间。”
顾娇忍住笑意,点点头,左右看看,往最里面那间走去。
伸手推开门,她闪身进去,又招手叫沈翘翘进去。
房内空无一人。
香炉内正熏着龙涎香,青烟悠悠,香气华贵繁复。熏着珍贵的香料,房间内的陈设却并不过于华丽,一色儿的半新不旧,碧纱屏风上绣着花鸟,乌木错银的案几上还摆着没写完的诗稿,旁边随意放着几只缂丝的坐垫。
两人在房内探查一番,一无所获。
顾娇微微皱眉,问了句,“宁宁呢?”
“我叫她混在那些小婢女里头,在外头望风。”
她听着点点头,走到多宝阁前,一一看过上面搁着的壶瓮摆件,又仔细摸摸矮柜案几,身旁的美人儿忍不住问她,“娘子到底找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古怪。”
她说着,走过一面墙,突然又走回来,盯着墙上的一幅画。
那是一幅园景图,画的是花园春景。绘者心思巧妙,只取了花园一角,小小绣楼前莺红草绿春花盛放,整幅画不落俗套,笔触细致,用色清新,也不知是不是沈翘翘自己画的。
虽然画的不错,但也不至于让娘子看得入迷吧。
胡好好正这样想,突然看到顾娇伸出手,竟然,伸进画中,将花园中绣楼那关得好好的门,用力推了一推。
胡好好瞪大眼,差点惊呼出声。
绣楼的门被推开来,顾娇转头看她一眼,抬脚,就走进去了。
咦咦!!
胡好好扑上来,双手放在画上摸来摸去,触手平整,这还是一幅画啊!
她惊惧万分,又不敢大声叫,只低声唤道:“娘子?娘子怎么就走进画里去了?”
在画中的顾娇回头看她,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
她忙闭上嘴,只看到顾娇在绣楼中左右看了看,顺着一侧的楼梯上了二楼。
等她到了二楼,便一一将窗户打开,胡好好顺势朝二楼房内看去。
只见一个美人儿,倚在窗下,面色苍白,气息奄奄。
那张面孔跟自己现在这张脸一模一样。
沈翘翘?
她为何在画里?
方才楼内护卫不是说,她正招待东昌守备的公子玩乐吗?
顾娇低头看了看倚在榻上的美人,朝她轻轻吹了一口气。美人的脸上明显有了血色,眼睛也张开了。
“你,你是谁?”
“我是顾娇。”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吗?”沈翘翘问。
“你是玉华楼的沈翘翘?怎么会在这里?”顾娇扶起她,触手冰凉,也不知被关在这里多久了。
“我也不记得多久了,有一日我独自在房中午睡,醒来后就发现,不知怎么来了这里。”沈翘翘说着,眼中垂泪,“我叫人也不来,想出去,却下不去楼,只要走到那里,楼梯就凭空没了,我怕得很,还以为要就这样死了。”
沈翘翘说着指一指顾娇上来的楼梯,又抓住她的手,恳求道:“顾娘子,求你带我回去。”
“你饿不饿?”顾娇见房中并无饮水吃食,心中一惊。
“不饿,我自来到这里,似乎并不会觉得饿,亦不渴,只是心中害怕。”
她无知无觉,但顾娇心中隐隐明白,这只怕是沈翘翘的生魂,她的身躯,已经被妖物占去。
但妖物为何又不杀她,还要留着她?
难道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