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2日
西陵县
婺源山西部是河东省最大的一片煤矿区,南边临长江,利于煤矿运输,均是公有企业,背部深山中,地势复杂,道路崎岖,再加上多为散矿,不利于大面积开发,当地政府就将他们承包给当地企业开发。西陵县正位于这片散矿区之上,由于地形复杂,缺乏平原及河道,交通极其不便利,工农业均发展落后,而当地的各种小煤矿就成了西陵县的财政收入主要来源。
高远带着张帅、庄宇、齐强三人驱车前往前程煤矿。“高队还有多久?我快坚持不了。”庄宇表情痛苦地说道。
“当刑警还晕车,这还没让你去外地,坚持住。”高远说道。
“高队,主要是这路也太难走了,过山车都比这安稳。”庄宇犟着鼻子说道。
“你小子就是缺乏锻炼,马上就到了。”高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紧紧地抓着车门,“呕……”张帅一脚踩住刹车,其他三人纷纷打开车门冲了出去。高远吐完,转头向西望去,远远的已经看见前程煤矿的牌子。随后来到车旁扶着车窗边,对张帅说道:“我看也不远了,你先开车去吧,我们三个走过去吧。”
“好的高队。那我先去停车,等着你们。”张帅说完,高远摆了摆手。
“哎?他怎么走了?”庄宇快跑了两步来到路中间喊道。高远一手叉着腰,斜瞥着他说道:“你要是想坐车,我让他回来接你?”庄宇双手使劲摆着说道:“不用,不用。”齐强走过来笑着说道:“快走吧。”
“高队,你说咱们一路上经过这么多矿,看着就不像合格的,县政府怎么没人管呢?”庄宇好奇的问道。
“西陵县从古至今就是咱们这里最穷的地方,如果不是80年代发现了煤矿,现在西陵县连吃饭都麻烦。”三人一边走着一边聊着,“我也记得小时候听家里人说,每年一到冬天的时候,这个西陵县北边几个村里的人就集体出来要饭。”
“这么穷吗?”庄宇问道。
高远指了指周围的山路说道:“没错,全县都指着这些矿吃饭。你看这路,七扭八拐的,运输成本多高啊,再加上这些矿,都是些小矿,利润本来就低,如果严格按照安全标准来,这些矿啊都要关门,全县还得要饭。”
三人边走边聊来没多久就到了前程煤矿门前,张帅看三人到了,就从车里走了出来。“高队,我刚问了,他们老板不在,有个保安经理在,平常老板不在都是他管事儿。”张帅说道。
“那也行,一样问,走吧。”高远说着,带着三人进了矿场。高远亮明了身份,直接来到了保安经理办公室。整个矿场都是机器的轰鸣声和漫天的扬尘,四人直接推门进了房间。
“你们是谁啊?”一个年轻男子看几人进屋站了起来直眉瞪眼地喊道。
“刑警支队。”高远亮出证件说道。
男子听到高远的身份,态度马上缓和了,笑着说:“你们好,有什么事啊?”
“你们经理呢?”高远说道。男子回头望了望在墙角办公桌后的男子,又回头看了看高远。高远几人来到男人面前,男人正戴着耳机看电影,抬眼瞥了高远一眼,摘下耳机不耐烦的说道:“你们是干什么的?”随后看到高远从口袋里掏出了证件,立刻站了起来。“哟,警察同志,什么事啊?”
“聊会儿吧?”高远说道。
“好。”男子低头弯腰笑着说道,随后直起腰对刚刚的年轻男子喊道:“快!倒水!”
“来,警察同志,坐。”男子将四人让到沙发上,自己搬了把凳子坐下,伸手依次给四人递烟道:“抽烟?”四人摆摆手,“那您有什么要问道,尽管问。”
高远拿出一张照片:“认识吗?苏贵田。”保安经理摇摇头。“上个月你们矿上发生一起安全事故,死了一个人。”高远盯着保安经理说道。保安经理愣了一下,嘴角挤出一丝难看地笑容,说道:“啊!您说的是这个人,因为矿山人比较多,我确实不认识他。”
“那你就说说这个事故是怎么回事?后续怎么处理的?”高远问道。
“好。”保安经理给几人倒上茶,“喝茶。”随后他坐下说道:“这是上个月月初的事,这个工人是7月初刚刚来的我们矿场,当时跟他一起来了四五个人,他们说之前在其他矿上也干过,我们人事那边给他们简单的考了个试,有几个人确实是懂,但是这个死的这个工人当时不知道他不懂,后来出事后人事那边说他根本不懂,只是他们是一块来的,要的工资比较低,所以呢就一块收了,没想到7月9号那天,矿洞爆破,就出了事。我估计呢,是这个工人的不懂规矩,矿洞里又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被埋在矿洞里了。但是,我们当时立刻就停工了,展开了救援,从出事儿到把人就出来,总共花了不到三个小时。但是救出来的时候,人就不行。后来120来了,当时就判定死亡了,就直接走了。我们就给殡仪馆打了电话,把尸体拉走了。”
“你们当时没有联系他家属吗?”高远问道。
“跟他一块来的一个,说是他的侄子,叫苏强,他说他联系了这个苏贵田的老婆,由他代替苏贵田的家属办理。”保安经理边说着边起身回到办公桌前翻找起来,不一会儿找出一份文件,将它递给高远,“这个是当时签的文件。当时约定的是赔偿10万,另外给他们剩下的几个人一笔路费,这个苏贵田的火化的钱也是我们出,这个事就这么了了,这是他签的字。”
高远看着文件,心想:确实是有人作为家属签了字,难道是这个人私吞了赔款?高远看着保安经理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们不上报吗?”
保安经理笑了笑说:“警察同志,你说我们这些小煤矿,哪一家每年不得发生几起事故,都是见怪不怪了,一般就是协商赔钱了事,如果真的是上报、走程序,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我们要停工多久啊,这个损失我们这些小矿也承担不起啊。”
“当时苏贵田的死亡现场在哪里?”高远问道。
“就在矿坑里。不过那里是采煤区,事故处理完了第二天就开始干活了,地方早就大变样了,如果你们想去看我可以带几位下去,不过你们可能也看不到什么了。因为那里是矿区,已经一个多月了,地方都挖的差不多了。”保安经理说道。
“出了人命,你们也不报警吗?县政府也不管吗?”庄宇气愤地问道。
保安经理摸了摸鼻子,笑着说道:“这位警察同志一看就比较年轻,也不太了解我们这里的状况。你们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们这大大小小的矿有几十家,谁家每年不发生几起事故?这要是一有事故就停工,那我们这些矿场早晚都得关门,我们要是都关了门,县政府吃什么?所以只要不出大的事故,县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咳咳,前几天是不是苏贵田的家属来了?”高远清了清嗓子问道。
“是。有一个自称是苏贵田老婆的人来,在这里闹了几天,这种事说实话我们也见得多了。这个男人到外面打工,一般就是一个人,或者同村的兄弟子侄。活着的时候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要是死了,发了赔偿金了,那就菲亲兄弟明算账了。为了这钱打架、闹矛盾的不在少数,还有些因为男人死了,老婆被大伯兄弟赶出家门的也有,所以我们也是见怪不怪了,总不能一有人闹就给一笔钱吧,您说是吧?”保安经理满脸堆笑地说道。
高远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个保安经理说得不无道理,也确实没有苏贵田被谋杀的直接证据。高远站起身说道:“好,情况我们都了解了,你带我们去矿坑看看。”
“好。”说着保安经理起身带着几人来到矿洞前,矿洞门口由钢架搭建了一个简易门房,上面有一根缆绳直通矿洞深处,高远用力摇了摇,框架吱吱作响,高远转头看了看保安经理,他面带尴尬的说道:“我们这就是这个条件,小煤矿,设施落后了点,但是我们正在积极整改,尽快更换工程电梯。”高远转身严肃地对身后几人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我自己下去就行了。”
“高队,这太危险了,你还是不要下去了,让我下去。”张帅抢先说道,其他人也劝高远不要下去,高远笑了笑说道:“工人都能下,我也没问题,行了。”他转身看向保安经理,“他跟我下去肯定没问题。”保安经理听了高远的话,表情僵硬的咽了口水,“嗯?”高远严肃地盯着保安经理,冷哼道。保安经理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对旁边看管缆车的工人说道,“你给我找个安全点的啊。”工人不屑地说道:“人家警察都不怕,你怕个啥!人家干活哩天天下,也没见出事儿!”这里所谓的缆车其实就是工人用钢筋焊的铁笼子,一米多宽,两米多长,高约一米二左右,底下铺上钢板,一前一后两个小门,成年人根本无法站立,只能蹲着或者坐着,笼子的四周挂着十几条尼龙粗绳,当作安全绳索。两人上了缆车系好安全绳后,示意工人开动。“木有事儿,那安全绳系不系都没啥用,系住了万一出事儿还不好跑哩。”两人满脸无奈,随着工人启动机器,缆车发出吱吱吱的巨大摩擦声,随后摇晃着向矿洞中前进,前进中的缆车不时地磕碰矿洞壁,发出巨大的响声,缆车也随之发生剧烈地摇晃,两人原本蹲着,也被剧烈摇晃的缆车,晃的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大约行驶了20分钟,矿车到了底,两人脸色煞白的下了车。
高远起身背对着保安经理说道:“事发地在哪?”
保安经理赶忙上前,就在前面不远,赶忙上前带路,结果一个不小心撞到墙顶,“哎呦!”疼的一下蹲在了地上,连忙戴上拿在手里的头盔说道:“警察同志小心啊!”随后揉着脑袋慢慢起身扶着墙,“走。”高远扶着墙跟在他身后,走了没几分钟,来到一处矿坑,保安经理指了指中间的位置,“当时就在这出的事,不过当时地面比这高得多,周围还是墙,现在已经挖成坑了。”
高远摇了摇头,拿手机随手拍了几张照片,问道:“跟苏贵田一起来的工人呢?”
“处理完苏贵田的事之后,他们就不干了。”保安经理赶忙答道。高远看了看,这案发第一现场已经面目全非,根本没有任何勘察价值,随后说道:“今天就这样吧,我们再找家属核实一下情况。”保安经理急忙说道:“好的警察同志,那咱赶紧出去吧,这里太危险,说不定啥时候又出事儿。”说着就往外走,高远看了他一眼随后跟了上去。
高远四人出了前程煤矿准备驱车返回市区。庄宇问道:“高队,咱这一趟就这么结束了?”
“案子发生这么久了,案发现场早都没有了,尸体也已经火化了,再说这个保安经理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是谋杀,一没人证、二没物证,连犯罪现场也没有,就凭那个家属的几句话,怎么立案啊?怎么侦查?”齐强无奈地说道。
“老齐说的没错。”高远点点头说道:“这样吧,咱们沿路走访几家矿场,看看情况是不是像前程煤矿说的一样。”随后几人沿路询问几家煤矿的情况,虽然有些不同,但是基本与那个保安经理说得没有太大出入,看来这个苏贵田的案子只能到这里了。
8月22日
市政府大会堂
市委组织的反腐倡廉的会议刚刚结束,众人纷纷往外走去。“严队长,恭喜啊。”城北分局局长康晨阴阳怪气的说道。
“谢谢了,康局长。”严谨也没有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冷的回答道。
“严队长,你带人在我的辖区摆下那么大的阵势,也不知会我一声,是不是不合规矩。”康晨说道。
“那次行动就是一次突击行动,自然要保证行动的保密性,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严谨反击道。
“我作为城北治安的第一责任人,对我也要保密,你是怀疑我是保护伞吗?”康晨蹙眉瞠目地说道。
“谁是保护伞啊?我来看看。”齐局长朝着两人走了过来,“怎么?你们两个是觉得我在市里不够出名?想让我再火一回?我看你们俩是吃饱了撑得,是不是没事儿干!”
“齐局,8.15案子还没结,我着急回队里,先走了。”严谨说道。
“齐局,我这局里也忙,路又远,我也得赶紧回去。”说完,康晨就要走。
“你等会儿?”齐局长叫住康晨,然后对严谨摆摆手,说:“你先回去吧。”严谨点点头快步离开。
“那个齐王府是怎么回事儿?在你辖区发生这么大的涉黄案件,你都不知道!”齐局长厉声问道。康晨面露难色,看了看左右的人群,“齐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上外边说。”齐局长看了看康晨,往市政府大院旁边的小花园走去。
“就这说吧。”齐局长一脸严肃地说道。
“这个齐王府是韦氏集团的。”康晨凑到齐局长的耳边说道。
齐局长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韦氏集团还有这个业务?”
“齐局你听我详细跟你说。”康晨转头看了看,确认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后,继续说道:“三年前就有人举报齐王府涉黄,我当时就派人查过,后来掌握了一些证据,组织了几次行动,但都是无功而返。我当时怀疑局里有人被腐蚀,就组织了一次自查,结果就是当时治安队长姜平,当时我就想把他拿下,可是市里居然有人保他。可我跟这个姜平认识快20年了,从来没有听说过他在市里有什么关系,如果真是有这样的关系,他也不会快五十了,才是个副科级。后来我就找他单独谈了谈,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就说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还说齐王府有人保。我当时还不信邪,就让人去查,您才怎么着?”齐局长盯着他,并没有说话。
“这个齐王府的法人是王大龙的父亲,叫王富贵,就是个农村种地的,还不是本地人。齐王府的事情都是王大龙在管,虽然他名义上只是一个保安经理,可是齐王府所有的事情都要经过他的首肯。后来我就查了一下这个王大龙,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他还有一个身份,是韦氏集团的保安经理,虽然没有正式文件,但是韦氏大厦的保安都认他。”说到这里,康晨压低了声音。
“你确定?”齐局长疑惑地说道。“没错,这个王大龙原本就是外地务工的,还坐过牢,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能量,调动市里的领导。而且我后来派线人摸进齐王府,看看谁在背后给他撑腰,结果看到了……”康晨再次向周围观察,之后凑到齐局长的耳边说了一个名字。齐局长听到这个名字,也是心中一惊,侧头瞟着康晨,陷入了沉思,随后说道:“今天的谈话,你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康晨点点头说道:“明白。”随后齐局长快步离开了小花园。康晨看着齐局长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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