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谈不上是高见。收发既然没有问题,要能加入转轴,重新打出,减少银钩数量把腕甲再缩一缩。省得有人喊手腕疼。”钱忠道。
杜雨郎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抱拳道:“极是,钱兄一言惊醒梦中人!现在是一触一钩,共六发六处机括,只要加上转轴配合收发自如,三发足矣!但是……转轴又是个难题。”
钱忠轻嗯一声,“以我对杜兄的了解,尔乃知难而上的人,相信区区转轴难不倒杜兄。”
“冲你这句话,我非要琢磨出来不可!”杜雨郎笑道。
……
我在一旁干巴巴望着他们聊得火热,两人有说有笑,煞有高山流水知音的意味。杜雨郎大概就是丁茂所说的,钱忠看得上眼的人。
门外忽而传来轻柔的扣门声,每一下似无力但却急促。绝无仅有的扣门方式,一听便知来的是月华。
我前去开门,门才拉开,月华立刻道:“因果,马捕头稍信来了,说有要事。”
“马捕头?”我先是一愣,抬眼看月华时,她目光中透着迷惘和担忧。马捕头从不来庄上,即便是袁大夫的书信也是我定日到他家中取的,来的这么着急,莫非……药方出现问题了?
转身放下图纸,我看向钱忠,道:“你与杜大哥商讨腕甲改进的办法,我去庄头见韩捕头。”
钱忠与杜雨郎互望一眼,目光继续回到长案上。
从仓房出来,脚步不自觉越走越疾。就差最后一味药,只要找到金豫两州府地界上盛产的知良草,大夫人蛊毒克制的药丸便能够制成,争取到更多验刻解毒引蛊的时间。
难道袁大夫并没有找到书中所说的知良草?或是知良草其实根本不存在,袁大夫远赴金豫寻找半年依然一无所获?
腿头庄院不大,我已一快再快,仍觉得路途漫长,像永远走不到庄头。
月华喘着急气:“呼……呼……因果,你慢点,等等我!”
我停下走到半途的脚步,站在原地回头等她,心中七上八下,想着无数个可能。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不能出乱子。我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有可能是袁大夫找到了知良草,特意写信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再或者,是朱家有动作。不应当胡乱猜测,想到这里双腿又迈得慢了下来。
走到庄外,马捕头只身一人前来,站在竹篱笆外眼巴巴地望着朝庄院里看。小环刚从厨房拿来水,走在我们前头,边专心地往碗里倒水,边亦步亦趋地往外走,开心地说:“马捕头喝碗水歇息一会吧。素秋姐姐还好吗?男娃娃像你还是像她呀?”
马捕头已瞧见我越过小环朝后看,心不在焉地客气回答:“孩子像他娘多一些。”
马捕头神色凝重,不似平常,庄外风大,把我的心绪吹得凌乱如麻。
小环收碗后方撇见我来了,冲我笑了笑。
马捕头握刀的手向后一收,挺起胸膛,从怀中取出一封面上画着兰花的信,嗓音清亮高亢:“三奶奶,袁大夫的来信。”
我的指尖已经有些发凉,极力克制着不让十指抖起来。半年以来,每月两封袁大夫书信,从没有寄过兰花信。
兰即难,难即难。
信封上的一从兰花,意味着袁大夫在金豫地界中遭逢劫难,急需寻求我的帮助。这是当初袁大夫要前往金豫寻药前夕,我与他定下的暗号。
我接过信忙撕开,取出里头脆弱的纸张打开,一个字一个字仔仔细细地默默诵读。不过三行言简意赅的话,我反复地从头看到尾,反反复复地看,直到纸上陌生的字迹所写出来的一笔一画仿佛浮出纸面,变得模糊不清……变得乖张扭曲……变得面目全非……。
脑中轰地巨响后,仿佛呼吸跟着凝固了。
“小姐……。”
“因果……。”
我艰难地抬起头,把眼睛从纸上挪开,眼前三人的目光都紧张地盯住了我。
“东家。”
背后传来钱忠的声音,我瞥去眼神,他的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愕然的痕迹,神情甚是复杂。
我闭上眼睛,在目睹强烈的阳光后,黑暗里冒着一个又一个向下坠落着的,形状各异的光圈。
袁大夫暴毙而亡,随行的长子袁芳困在豫州无法脱身。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袁大夫死亡及袁芳遇困,信上并没有提到。
我睁开眼睛,两眼冷冷沉沉地再拿起信看,上面字迹略显潦草,笔锋间透露着一股慌张感……。
“袁大夫出事了。”马捕头低声道。不是询问求证的语气,而是推测到几乎肯定。
我想点头回答他,任如何也无法做到。
袁大夫为大夫人身上的蛊毒寻药多年,为了避人耳目,自素秋出嫁之后,一直以马家作为书信通传的途径。
马捕头叹了口气:“唉,马某代为接收袁大夫书信这些年,略知袁大夫行事风格。这才见信即刻前来见三奶奶。唉,想必袁大夫凶多吉少。”
小环听了惊得忙捂住嘴。月华望向我,呼吸随之变得沉重。
是一阵唯独听得风声的沉默。
沉默里我点下了头,“马大哥,多谢你。”
“三奶奶您别这样说,我心有愧,您的谢我受不起。大夫人是秋儿的恩主,没有大夫人的恩典,我和秋儿做不成夫妻。袁大夫更是我和秋儿共同的恩人,没有他为我们治病开药,我们哪来的儿。唉,袁大夫是位好大夫。”马捕头惆怅道。
我的目光望向亮得刺眼的太阳,睁眼开眼间,太阳依旧高高在上。
又是悄然无声。
我缓缓迈开脚步,声音沙哑得听来完全不像是自己的声音,“我想去岸边走走,你们不必跟上来。”
日光照得河岸波光粼粼,潺潺流着,波动粼动,春风是柔的,在广阔的城郊上空肆意来去。
袁大夫的死绝不是暴毙,定是奸人所害。想到这,心里充满歉意。如果袁大夫是燕应时,也许他就不会死在豫州。如果袁大夫不是一位“好大夫”,他也不会死在豫州。如果不是我请求他帮忙…………。
眼里闪过的泪星,被我慌忙抹去。提起信,那朵兰花涌入眼里,蒙着一层泪光。
我必须去豫州,接回袁大夫,救出袁芳。绝不能让袁大夫客死异乡,死得不明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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