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纷纷回头去看那几个从最后面挤进来的人,看着他把银子放在桌子上。抬头间,那人道:“咦,姑娘好眼熟,莫不是哪里见过?”
何止见过,一起混过赌场的人,这四个不就是唐敏、康金平、张鹏生和赵杰?真是巧得很!不过也是,长平城能在我面前称得上有钱人的也就这几个能排的上号,林氏赌坊他们去的最勤,与张佩佩混得很熟,去年央着她入了股,算是一家人了。
铁憨憨张鹏生拉了下唐敏,胖大手胡乱一挥,“咱们是来买字,你胡乱认什么人?诚然她长得的确很像林兄弟,但人家是个姑娘,真没礼貌!”
似被勾起回忆,赵杰脸上显出惆怅,低低道:“那日赌坊豪赌后,再也没见过林兄弟,也不知是真忙还是没把我们当朋友。”说罢,有些气闷地也在桌上押了一锭银子。
康金平跟着押了银子,胳膊肘碰了下他,打趣道:“瞧你一脸深闺怨妇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他起了什么不堪的心思呢。”
赵杰恶狠狠地瞪了他眼,不再说话。
我偷眼瞧了下北堂胤,他也正好意味深长地看我,吓得我连忙别开眼去。耳旁却是他透着危险的低语,“没想到蠢丫头结交这么广,三教九流都有啊。”
我当做没听见,傻笑着招呼其他人押定金。所说唐敏他们押这定金是好赌本性,其他人纷纷跟着押自是跟风。
银子押上了,观众们就开始催促着北堂胤写。我见他眉头紧蹙,知他心里不痛快,于是低声在他耳旁提议,“不如我来念你来写?”
见他没有回答,我姑且当他默认了。略一沉吟,开始吟诵道:“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念到最后,我在观众热烈的鼓掌喝彩声中含情脉脉看着他。选这首《鹊桥仙》,多少有点博他欢心的意思,没想到这么一念,倒像秦少游上身,满心的柔情辗转,人物背景皆为虚影,眼中只剩他一人。
写完后,他抬头,与我四目相对,所有的情意在电光石闪间渗进对方的眼中,心中……
“姑娘的诗好,公子的字更好!”唐敏毫不掩饰他的惊叹,眉头突然一皱,对北堂胤道,“只是这落款……还望公子题一下,或盖个印章也成。”
其他人跟着附和。北堂胤纠结了,到底不能真把他的大名写上去吧。我便向他提议把秦少游的名字写上去,这也算不得作假,毕竟人家才是这首词的真正作者。
想要这幅字的人很多,可是一字千金,一首词下来数目就很大了,吓得大伙儿望而却步。唐敏要得这幅字的态度很坚定,可提到银子又很羞涩,讪讪道:“这数目着实大了些,还请两位容我些时日筹集。”
我笑着问他,“一千金有没有?”
他毫不犹豫地道:“自然是有的。”
“那好。”我道,“看在你这么有眼光又这么诚心想买的份上,给你折上折,不要一字千金,一幅字一千黄金,怎么样?”
唐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心翼翼地问:“当真?”
“跟金子一样真!”
“好,成交!”谁也不可能随身带那么多钱,于是唐敏赶忙派随从回家去取银子,周围的人神色不一,有的觉得他疯了,一千金买这样一幅字;有的人觉得他发了,后悔没有像他那样坚持,错过了买这幅字的机会。多年后,人们都不得不夸一声唐敏的好眼光,这幅字成了无价之宝,当然,这是后话。
在等银子的时候,不知何时从地上爬起来挤在人群里观摩字的书生摊主突然道:“这字看着着实眼熟,倒像是当今陛下的手笔。”
张鹏生哂笑,“你没疯吧,陛下有‘书圣’之誉,书法天下一绝,这位秦公子确实写得很好,但怎么可以跟陛下相提并论?”
书生急忙争辩,“我并未胡说。林府的管家林三笑不知兄台可认识?”见张鹏生点头,他续道,“我与他私交甚好,去年我在他家喝酒,他拿出一幅字来邀我欣赏,上面就‘林府’二字,说是林府落成之前为了打造牌匾陛下御笔亲书,他家主子,也就是林府那位见他喜好书法,当即送给了他。那字迹,确然与这并无出入。”
北堂胤笑看着我,我却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和煦,反而脚底生寒。偷偷抹了把冷汗,心中那个悔啊,当初就不该那么豪爽地把字给了林鹤。这个林三笑,果然喝酒就误事,那样贵重的东西怎么可以随便拿给人看呢?“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懂不懂?
谁也没把书生的话放在心上,半点没怀疑面前的“秦公子”就是陛下本尊。他们啧啧称赞,无不羡慕书生有这机缘见到陛下的真迹,更羡慕林三笑有那样好的运气遇上那么大方的主子,那般价值连城的字竟随手就送给了他。
很快,这帮吃瓜群众就把话题转向了林府那位神秘的主子。关于那位主子的话本有很多,他们最感兴趣的大体就其中的两个。
一个话本说的是林府那位其实就是当年避难到南唐的达奚族郡主达奚慕歌,出宫建府其实是以“林沐歌”的身份掩人耳目,暗中成为陛下的爪牙,徐陵张家和坔郡的方家就是她带人灭族的。
另一个话本说的是达奚慕歌与林沐歌根本没有关系,因为达奚慕歌因犯了大罪,去年就被陛下秘密处死。这个林沐歌其实是个狐狸精,她身边曾经有个伺候她的宫女就曾亲眼见她幻化,媚惑陛下,后来这个宫女就被处死了。那绘声绘色的演说,与孙应蠡相比也不遑多让,听得观众们又是心惊又是愤恨。
一人道:“难怪陛下荒废后宫这么多年,原来是有妖女在侧,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人叹道:“国之不幸啊!前几天太史令传出消息,说陛下将要与这妖女大婚,试想一个妖女如何母仪天下?”
“是啊!”另一人道,“听说太后的侄女叶子柔从梵音谷回来了,她本是与陛下有共患难的情分,听说陛下本欲娶她,就是因为这个妖女出现,导致陛下改了心意。”
一人连忙问:“你说的可是那个为陛下与叶家决裂的女子?”
前面那人应道:“正是!原来你也知道!”
“那可不?当年这事可是在长平传得沸沸扬扬,多少人为这姑娘的勇气折服,多少公子对陛下心生羡慕。如今却落得恶疾缠身,心上人移情别恋的下场,真是让人惋惜啊!”
北堂胤握住我的手,我抬头看他,微微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关于他和叶子柔的事情我早就不知听过多少遍了,岂会因为路边八卦就伤心生气?
我一屁股坐在桌角,化身吃瓜群众,打趣那人,“嘘,这话你岂能乱说?小心被人举报,请你到牢房去喝茶。”
那人却一点惧意没有,正气凛然地回道:“我这是实话实说!前几年隔壁的丰禾郡闹瘟疫,多少人避之不及,叶姑娘一个弱女子却拖着瘦弱的病体与梵音大师一起救治了无数病人,我的妻儿就是被她救活的,这等大恩我永世不敢忘,今日若为她说话而惹怒了那妖女,就算丢了性命我也不后悔。”
听到这话,许多人连声附和,皆感念叶子柔的善举,为她鸣不平,对林府那位却是极尽贬低谩骂。一时群情激奋,令人心惊。
北堂胤握住我的手不经意紧了紧,眉宇凌厉,眸底墨云翻滚,大有要杀人的冲动,吓得我连忙反握住他,微笑着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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