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份,轮到榴炮一连站营区的大门岗。
大门岗是由一营的三个连队,按月份轮流坐庄,营直作为“小直属队”,没有被纳入到站岗的范围。
大门岗平时由一人站岗值勤,但是在战备期间和特殊情况下,按上级要求由双人携带枪弹站岗值勤。
今晚梁荆宜是第四岗,带岗的是班里的老兵余白水,时间从一点半至三点。
三月底新兵下连,轮到一连站营区大门岗。
当时,营里的领导基于安全考虑,没有让各连的新兵参加。
因为他们担心新兵的思想还不够稳定,万一趁着月黑风高,跑了个没影,岂不是难以收场;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他们也担心新兵的心理素质差,一个人站在营区外面害怕。
凌晨一点二十二分。
“晚上的口令是‘三六’,回令是‘五八’。”余白水翻看着岗哨本,提醒梁荆宜注意。
“谢谢老同志,我知道了。”梁荆宜说完,打着手电筒,穿过一楼的楼梯间,朝营区大门岗走去。
“站住,口令!”这是三班修福立的声音,他站的是第三班岗。
“三六,回令!”
“五八。”
“兔崽子,我终于等到你了,特么的站在这里冷得一笔。”修福立冷得连说话都哆哆嗦嗦的。
“怪不得冷呢,瞧你连绒衣都没穿。”梁荆宜掀开修福立的迷彩服外套,在电筒光的照射下,他发现这小子里面穿的,居然仍是一件迷彩服外套。
“看什么看,这叫‘套中套’。绒衣在储藏室,拿出来麻烦不说,储物柜里还不好放。”
“活该你小子冷。”
俩人拌了几句嘴后,就开始走流程,相互之间敬礼,然后交接物品和交待注意事项。
梁荆宜从修福立的手中,接过了一根长约一米的橡胶棍。
这根橡胶棍是营区大门岗,处理一般紧急情况的“战备武器”,它白天被放置在岗亭内待命,晚上则被拧在手里站岗执勤。
岗亭大门的内侧,在高度一米二的位置,挂着一个哨子,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大门岗值班人员可以立即吹哨,第一时间寻求紧急支援。
应急机动作战部队的性质特殊,团、营、连领导上课时反复强调:在M南这一带,由于靠近TH地区,所以敌特分子特别多。有些人,白天看上去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他们同当地人一起劳动、一起生活,可是到了晚上,这些家伙就会露出他们的真实面目。趁着部队岗哨放松警惕,他们会偷偷潜入部队营区,进行渗透和破坏。因此,营区大门口的岗哨,是保障全营官兵和武器装备安全的第一道关卡,一定要提高警惕。
“你去哪里?”梁荆宜见修福立没有选择回连队,而是准备下菜地。
“捡肥去。你不知道王荣锦这个鸟人,天天在班里叫唤,烦得要老命。他说我和赵明冬捡肥不积极,三班的粪坑都快要见底了。”
“放心吧,我夜观天象,近两天恐有大雨。”
“去你么的,鬼才信你。”
修福立嘿嘿笑了两声,打着手电筒去菜地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猪圈方向传来了八戒们此起彼伏的哼哼声。
借着昏暗的灯光,梁荆宜隐约看到手拿铁锹的修福立,正在给八戒们充当“铲屎官”。
二十分钟左右,修福立从菜地上来了。
梁荆宜问他:效果怎么样。
他懊恼地摆摆头:不行,今晚很不划算,付出和收获没有成正比,捡的那几砣猪屎,连给两个粪桶垫底都不够。
看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子,估计是担心明天搞不好,又会被班副王荣锦叽叽歪歪一番。
当新兵就是这样的,什么事你都得干。
干好了,是你应该做的,属于份内的事;干不好,都是你的错,班里的老兵谁都可以说你。
营区静悄悄的,连猪圈方向,也听不到八戒们的哼哼声了,这个时间点,不仅是人,哪怕是猪,也该睡觉了。
一个人站在营区空荡荡的大门口,说心里一点也不紧张,那是假的。
岗亭的左侧是一颗水衫树,它高高耸立,又生得枝繁叶茂,被一营的官兵们亲切地称之为“守护神”。
从远处看过来,这颗水衫树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水衫树的底部,比部队配发的黄脸盆还要粗上一圈。
听班长宗儒麟说,这颗水衫树可有些年头了,搞不好它会有上百年的历史。
梁荆宜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放下手中的橡胶棍,抬手给水衫树敬了个礼。
重新拿起橡胶棍,他又想近距离感受一番,围墙上写的“战争之神”四个字。
于是,他打着电筒走到“战争之神”跟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字体,突然一股凉意从指尖直达心扉。
冷!
虽然梁荆宜穿了绒衣和绒裤,但是身体不会说谎,他还是觉得冷。
晚上在大门岗值勤,不同于白天。
白天来来往往的各级领导多、军车多、检查多,所以要求值勤人员必须军容严整、精神专注和站姿挺拔。
而到了晚上,领导们都累了、车子也入库了,所以值勤人员可以略微放松。
为了抵御寒冷,梁荆宜在岗亭前面的那条石头路上,打起了军体拳,整起了俯卧撑。
这样的话,不仅身子暖和了,时间也过得相对快一些。
“沙沙沙”的声音传来,那是人的脚步声。
梁荆宜集中注意力,他在想:这个人是带班的余白水呢?还是营里查岗的干部或者是班长?
当来人走到距离岗亭大约十米的位置时,梁荆宜大声问:“站住,口令。”
“三六,回令。”他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而是继续大步朝岗亭方向走来。
这是一连的副连长余辉斯,他负责检查营里的第四班岗。
“五八。”梁荆宜回应道。
“还可以嘛,人比较清醒。”余辉斯笑着又问,“你站在这里冷不冷,会不会害怕?”
“报告副连长,我不冷,也不害怕。”梁荆宜在回答问话的同时,还不忘扬起右手的那根橡胶棍。
“早晚温差比较大,下半夜至凌晨还会有海风吹过来,站岗要多加衣服。”
“谢谢副连长。”
“梁荆宜,你小伙子不错。”副连长拿起岗哨本,签了字,又放回到原处。
想不到副连长居然记得我的名字!目送余辉斯离开的梁荆宜,心中不免生出一丝窃喜来。
其实,副连长不仅记得他的名字,包括连队每一个战士的名字,余辉斯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说白了,梁荆宜是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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