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的离世,并不突然。
病了许久的她,却在这天黄昏,忽然神采奕奕。
谁都猜得出,这就是回光返照。
晚饭后,沈氏难得的在院子里逛了一会。
李守诚扶着她的手,走在前面。
李织烟与两位兄长跟在后面。
哪怕回光返照,沈氏体力都不大好,逛了没多久,就回到房间里休息。
她挨个与儿女说话,最后精力愈发差,眼皮耷拉着,说话的音量更低。
李守诚一直坐在床边,紧紧搂着她,听她梦呓般的呢喃。
李织烟兄妹三人围在床边。
终于,沈氏彻底闭上眼。
微不可查的呼吸彻底感受不到。
心跳停止。
李守诚一直抱着沈氏。
他是最先察觉沈氏离开的人,也是最不愿意承认的人。
李织烟的大哥李闻博,压抑着哭嗓:“爹,娘已经去了,还是准备……”
“闭嘴!”李守诚声音嘶哑。
长期身处高位的气势爆发,唬人得很。
他又放柔语气:“让我再多陪陪阿莲,再多陪她一会……”
沈氏于夜半离世的消息到底传出去了。
李家哭声四起。
丧礼期间,前面吊唁的人极多。
李织烟已是家中唯一有资格主事的女眷,免不得要帮着招呼吊唁的人。
她为沈氏悲伤的同时,也冷眼旁观,瞧着家中人来人往。
真心悲痛的人并非没有,但太少了!
甚至还有些人,还有看李家好戏的心。
李家到底不比过去,已渐渐失势。
这丧礼,极可能是李家最后的繁华。
周启明与周立彦自然也有来祭沈氏。
这是水静庵后,李织烟第二次见到周立彦。
于周立彦而言,却是第一次。
四目相对刹那,李织烟未曾从周立彦眼中看出半分惊讶。
灵堂前,哭声不曾断。
李织烟也忙着,直至夜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房,才见有一年轻女子,正坐在里面等她。
卫绫缃,差一点就会成为李织烟大嫂的人。
李卫两家已私下定了婚约,只还未来得及将事情摆到明面上。
沈氏病重,婚事就此拖延。
而后,卫家提出退婚,道卫绫缃年纪不小,拖延不起。若再等李闻博守孝三年,卫绫缃得成老姑娘了。
李守诚允了此事,但李卫两家关系已不比过往。
再者,李织烟也知,李家已处于衰败边缘,只怕卫家退亲,还有不愿卷入李家浑水抽身自保的打算。
卫绫缃此时却在她房里出现,由不得她不惊讶。
见她站在门边,卫绫缃起身,迎过来,拉着她的手坐下,嗔怨道:“烟妹妹,难不成我当不了你嫂子,你就不把我当姐姐了?”
“缃姐姐这是哪里话?”李织烟本想笑,却挤不出笑容,“我自是一直把缃姐姐当亲姐看待。但姐姐来我这里……”
“你既然还把我当姐姐,就不必说这些话。”卫绫缃长眉一挑,“你是我妹妹,又刚经历这样的事,当姐姐的理应陪着你。”
忙了一天的李织烟早已疲惫,很快酣睡。
卫绫缃躺在她身侧,却难以成眠。
今夜留在李家,她承担了不少压力。
卫夫人已劝她,莫要再与李家来往。
卫夫人语焉不详,卫绫缃倒也从卫夫人语气中猜出,卫家是怕被李家拖累。
先前李家独大,卫家巴不得攀上李家这门婚事。
退婚,打着不愿耽误她的年华,实则还是怕招来祸根。
可她与李织烟多年感情,又哪里放得下!
借着窗外透进的月色,卫绫缃悄悄用手肘撑起身体,打量着李织烟。
她只记得上次看李织烟,这个比自己小的姑娘,虽然也有轻愁,但更多还是少女应有的娇憨。
而今,在李织烟身上,却有浓浓倦意。
一夜,卫绫缃也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她醒来时,李织烟早已不在房里,只剩两个跟在李织烟身边多年的丫头伺候着。
卫绫缃不便在李家久留。
她与李织烟再见一面,卫夫人已来抓她回家。
沈氏的葬礼终于办妥,城中却有风言风语传出。
这回,谣言的主角,就是李织烟。
最初是谁在说,已无从考据。
流言却道李家三小姐竟在母亲病重期间,借着礼佛祈福的名义,在庵里与男人私会。
李织烟要在母丧后出家,怕也是想借此避人目光,好更方便地与男人私通。
李家跋扈的名头响亮,现又传出李织烟这事,更令人质疑李守诚的治家水平。
李守诚听闻后,愤怒不已。
李守诚最怒朝堂中有意扳倒他的人,不直接从他身上下手,反而找准他的爱女欺负。
这等传言可是对女孩子名声的极大败坏!
偏偏传言有真有假,假的混入真的里,难以分辨。
不等李守诚有什么动作,又有新的传言,道那位与李织烟在庵里相会的男子,乃周家公子立彦。
京城上下都知,周立彦乃瀚海书院院长弟子,又背靠周家,以后定然飞黄腾达。
偏偏此时,丑闻缠身。
其他人便是想用周立彦,都得再三考虑。
此夜,李守诚与周启明又聚到一起。
周立彦这回不曾跟来。
周启明忧心忡忡:“李兄,你说这回如何是好?”
他又咬牙切齿道:“依我看,这回多半是严文定搞的鬼!”
严文定与李守诚最是不和。
如今李家势弱,得利最多的人就是严文定。
“若当真是他……”李守诚冷冷一笑,“哪怕我李家倒了,我也能在倒下前拉他一起倒!”
周启明脸色微变。
夜里的光线黯淡,李守诚又正想着严文定,一时间留意不到周启明。
“李兄,那你打算怎么做?令爱的名声,实在不该被他们继续糟践啊。”
李守诚只道:“烟儿出家,是出定了。”
先前他还对爱妻生前的交待有些不满,总想着留女儿在身边,给女儿更好的。
现在的形势,却让他发现,还是庵里,才能更好地护着李织烟!
以本朝对佛的重视,哪怕以后李家倒下,也没人真敢去庵里迫害一个出家人。
李守诚低叹:“周兄,这次是我连累你了。”
“李兄,你我兄弟一场,何必说这样见外的话?”
此时,水静庵中,李织烟正跪在佛堂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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