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佚骄矜地冷着脸不说话,眼神落到她手中揣着的两个鸡蛋上。
“鸡蛋营养,我想做鸡蛋给你吃。”成雪融解释,并且越解释声音越小,“但是,我怕煎不好……”
“想吃煎的?”
“……无所谓,反正也闻不到香味了。你想怎么吃?”
乔佚从她手里拿了鸡蛋,看向正在咕咚咕咚往外喷着热气的砂锅,“在做什么?”
“煮粥。”成雪融掀起锅盖,用长柄汤勺搅起来看了一下,“怎么熬不稠啊……”
乔佚默默看了那煮着粥的砂锅半晌,又默默从碗橱里拿了碗,把两个鸡蛋都打了,搅匀后徐徐倒入滚着的粥里。
微黄的蛋花在雪白的粥水里盛开。
啊对哦,她怎么忘记了,鸡蛋不是只能煎的,鸡蛋还有很多其他做法。
她忍不住赞了乔佚一句,“哇,无双你好厉害。”
乔佚斜眼来扫了她一下,那眼神有点儿嫌弃。
然后,往粥里撒了点盐,几滴香油,一撮葱花。
成雪融看傻眼了,“你哪儿来的葱?”
乔佚又斜眼来扫了她一下,恍惚间成雪融似乎在那双褐色眼眸中看到了清浅笑意,她一愣,又见乔佚回头往门外看去。
哦,想起来了,小厨房门口有一个种着小葱的藤箩筐,是她的御用厨娘夏枯草弄的。
粥水依旧稀薄,但因为掺着微黄的蛋花、翠绿的葱花,上边还浮着一层细碎的油花,看起来不再寡淡,生动的颜色搭配也显得美味可口。
成雪融原本不饿的,可无双牌蛋花粥卖相极好,勾得成雪融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
她去抱了两个碗来,就想舀了大快朵颐,让乔佚给拦住了。
他把砂锅从黄泥灶上拿下来,“晾一晾,粥凉了会变稠。”
嗯,还有这种神奇的术法?
上辈子只吃过食堂、这辈子都在受人伺候的成雪融对于这些生活常识一无所知,但这并不妨碍她信任乔佚,她抱着空碗,眼巴巴看着还在咕咚咕咚滚着的粥。
不知道为什么她要给周莫起一个狗名儿,但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就挺像小狗。
乔佚情不自禁,伸手去摸了摸她脑袋,她仰头来看着乔佚,眼神迷茫又无辜。
乔佚看得都不忍心了。
“别看着吃的了,先……说说话?”
“嗯?”乔佚这建议比美食更有吸引力,成雪融的注意力终于从砂锅上转移了,看着乔佚。
“好啊,无双想跟我说什么?”
乔佚看了她一会儿,“那你呢,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啊,我有什么想问你的?”
“问我,那条老狗。”
“……”
“为什么回国?”
“……”
“是不是跟我有关系?”
“……”
“什么时候回来?”
“……”
成雪融“呵呵、呵呵”干笑了几声。
其实,她早想问了。
可某人不是变身柠檬精了吗,动不动地那狗脾气就上来,她哪里敢问。
她凑过去,抱着乔佚的手臂,一脸纯真地反问:“你没事说起那条老狗干什么?你要不说我都忘了我曾经认识那么一个……额,一条狗呢。”
“嗯。”乔佚微微合眼,神情很愉悦,点头应嗯的模样就好像学堂里的老学究在夸学生们孺子可教也。
成雪融在心里狠狠鄙视了他一顿。
然而面上仍是笑着,眼神还是那么地纯真,看着他只有崇拜。
他心里舒坦极了,这才开了金口,将派严惟中去周尧国散播谣言、搅风搅雨的事儿说了。
“严惟中早年奔走各国、走镖护镖,混的说是江湖,实则与朝廷牵涉颇深,了解也颇深。”
否则,梁询为何要将一帮江湖镖师奉为门客,礼遇有加?
“由他到周尧国去,深入朝廷官员内部,散播谣言,再由下而上透露给周尧皇帝知道,自然就比市井小民、道听途说的更加令人信服。”
嗯,是这个道理。
就好比现代一个企业公司,底下的员工怎么折腾老董都懒管,可一旦中层管理人员有异动,老董就重视了。
“只是……”成雪融不免为乔佚担心,“镇北侯金印哎,你把那么重要的东西给了严惟中还带到周尧国去,这万一……”
“不会有万一。”乔佚神色极淡。
“所谓反间计,间的乃是人心,证据不足并不重要,事实如何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周尧皇帝起疑了。”
哪国朝廷没有多方势力倾轧?
只要令君臣之间发生嫌隙,后边都可以不用再管的,自有那想要拉下桀王周莫的人借此机会除去周沈慎,断周莫一臂。
只是这次事态紧急,费不起那个自然发酵的时间了,于是祭出了镇北侯金印、镇北侯亲笔密信这样的道具。
“而那什么镇北侯金印、镇北侯亲笔密信,都是假的?”
“嗯。”
“哇,无双你好厉害。”
成雪融双手托腮星星眼,慷慨表达自己对男神的崇拜。
男神骄矜得很,还是微微合着眼,点头应嗯。
成雪融实在看不下去了,低头看着已经不咕咚的粥,保持……腹诽。
又听乔佚问:“十五弄的这些……到底如何?”
“嗯?”
“瘟疫。”乔佚双唇翕动,无声发出这个自带恐怖气质的词。
“随时爆发。”
按照乌伽什所说,从开始培养瘟疫,到瘟疫真正爆发,大概要五到七天。
原本这五到七天,成雪融是打算引了周沈慎进城来死命拖着;
结果乔佚跑昭阳府去了,用三天唤醒周莫,又在牢里呆了三天;
到周尧军进驻元荈府来,已经是第六天。
正是瘟疫一触即发的时刻。
“那你打算如何?有没有想过,一旦瘟疫在城中爆发,染了病的周尧士兵从元荈府出了去,怎么办?”
“围城,阻止任何人从元荈府中离开。”
“朝廷的援兵该到了,我也早安排了马林和黄智可,他们早先遣退的那些元荈府民兵并不是逃亡,而是转移,分散隐藏在元荈府周围,只等着周尧军进驻元荈府,他们就会重新集结,成为一支围城队伍。”
“元荈府……民兵。”乔佚摇头,“民兵者,虽称为兵,实则为民,且不过寥寥数万,如何围得住驻扎了七万五千周尧精兵的元荈府?”
“所以,我留下来啦。”成雪融眯眼,笑看着乔佚,“我就在这拖着,拖到城中瘟疫爆发,周尧精兵变成了周尧病猫,那时候,还怕他们突围吗?”
乔佚沉默,就看着成雪融。
成雪融在他那越来越冷的眸光中,渐渐低下了头。
“黄智可的娘死了,自己撞了灶角死的,为的是要叫自己的儿子一心抗敌,无后顾之忧。死之前,她最后一句话是,儿子光荣。”
“我另一个弟弟长生也死了,戴着蓑衣、抱着火药,跳下了城楼,和敌人撞城门的冲车同归于尽了。死之前,他最后一句话是,舍生取义,儿所愿也。”
“他们是母亲、是儿子,他们最记挂的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的母亲,可因为战争,他们又不得不离开了自己的儿子、舍弃了自己的母亲。”
“无双……”成雪融抬头看着乔佚,眼中隐约有泪光。
“我盼这世间再无战火纠纷、再无骨肉分离,为此愿与那七万五千周尧军同归于尽,换周尧大军再无力欺我西南百姓。”
乔佚伸出手臂,将成雪融揽进自己怀里。
“不是怪你。”他说。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只是,怕你一个人。”
成雪融却只是依偎在他肩头,安安静静的,没有啜泣,也没有说话。
直到砂锅里的粥变得浓稠,锅沿都析出了一层薄薄的粥皮,成雪融还是没有动。
“雪儿,”乔佚喊她,“能吃了。”
她还是没有应声。
乔佚低头去看,发现她……睡着了。
这个场景何其熟悉!
乔佚用力闭上眼,眉宇间透出淡淡痛色。
时间,不多了……
.
成雪融并没有睡很久,一锅粥都没完全放凉呢,她就醒了。
醒来后,发现自己倚着乔佚就睡了,有点不好意思,没心没肺地摸了把嘴,然后笑了。
“还好还好,没流口水哈。”
乔佚:“……”
“吃吧。”
他舀了一碗粥送到成雪融手里。
温度刚好,成雪融接过后,呼哧呼哧就吃了半碗;
然后发现乔佚拿着小半碗的粥没吃只看着她,又不好意思了。
“你、你怎么不吃啊,你身上还有伤呢,快吃吧。”
身上的伤……
乔佚一想起自己“身上的伤”就没底气,低头吃了一口,见成雪融碗里的粥都见底了,忙把剩下的往她碗里倒。
“唉,你怎么都给我了?你不吃啊?你……”
她抬头往乔佚那边看去,当眼神划过放在小木凳上的砂锅时,她闭嘴了。
砂锅已经见底。
“对不起啊,我、我放的米好像又太……又太少了。”
昨天煮面就没煮够量,今天煮粥,心里想着两张嘴呢,结果还是只煮了一碗半的粥,喂鸡都不够。
乔佚面不改色,“不是你,是烧窑工人烧的砂锅太小了。”
成雪融:“……”
片刻愣怔后,她哈哈大笑。
“好了,厨房重地,我再也不进来了。”
成雪融把仅有的半碗粥还给乔佚。
“我看你的伤也还行,要不以后这一天三餐都交给你了?”
乔佚点头,然后把粥喝了,问她:“没吃饱吧,想吃什么?”
“吃点……管饱的。”
主要是管乔佚的饱,他毕竟是武人,饭量不小。
乔佚在厨房里走了一圈,拿了面粉、鸡蛋,又到门口去摘了一把葱,问她:“吃饼吗?”
葱花鸡蛋饼!
成雪融双眼都亮了,看着乔佚就跟看着满汉全席一样。
“太想吃了!”她激动地粘过去,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乔佚身上。
“多放点油,一定要煎得两面金黄金黄的,又酥又脆最好吃!”
“嗯。”
乔佚含笑应着,感觉最初时候那个她回来了。
她给他的感觉一直很吃货,从蘑菇酱到灵瑞寺菜粥,还有后来她总吵着嚷着要吃的火锅。
和她的吃货本质一样让他印象深刻的,是她随心所欲的亲昵与靠近;
用她的话说,她是“一言不合就会抱你,二话不说就想亲你,三天两头想着睡你”。
所以,后来她那些刻意的生疏,令他那么不舒服。
直至此刻,她终于又不“矜持”了。
这才是她。
乔佚心里熨帖极了,仿佛漂泊多年的小船终于驶入了港湾。
“去洗脸。”乔佚摸摸她,“很快能吃。”
“脸脏了吗?”成雪融抬袖像猫儿一样抹脸,“我生火的时候明明很小心的,没弄到脸上。”
是没弄到脸上,但我都要为你下厨摊饼了,你就不能为我梳妆打扮?
乔佚一想到她都没为自己梳妆打扮过而那条老狗却能拿这个出来炫耀,心里就酸得不行。
成雪融就莫名其妙了,刚刚还和风细雨地好得不得了呢,不就对他叫自己去洗脸这个提议犹豫了下吗,至于就冷了脸?
“呵呵。”
成雪融放开乔佚,转身往屋里走去。
“狗脾气!肯定又是在哪儿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酸死你拉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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