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步昂好奇地追问着乔佚这反间计的奥妙。
“小侯爷是如何料定周沈慎等不及三日就会回国去的?若他决意再等一天呢?”
再等一天,那周莫就该醒了。
周莫一醒,这反间计就成了笑话,元荈府的危机将再次来临。
乔佚阖眸微敛,沾着茶水的手指在桌上落下一行字。
“若你是周沈慎,若你真对周尧皇室怀恨,意欲脱离周尧,自立为王,你会选择在西南吗?”
不会!
东有大成、西有周尧,周沈慎打过大成又叛了周尧,夹在两者之间,他分分钟被灭掉。
除非……
乌步昂抬头,不可置信看着乔佚。
除非,是大成扶持了周沈慎,是大成甘愿把西南让出来送给周沈慎。
所以说,周尧皇帝这么心急,连发了十二道金牌,怕的并不是周沈慎,而是周沈慎背后的大成。
“那么,小侯爷您是如何让周尧皇帝相信周沈慎和大成‘勾.结’在一起的?”
乌步昂问的是,证据。
乔佚扫了他一眼。
这么简单的问题,也值得问?
“严惟中在周尧国,盖着本侯金印的密信而已,周尧皇帝要多少,严惟中就给他多少。”
乌步昂一拍脑门。
这人也太大胆了吧,竟然连镇北侯金印也敢随随便便拿出去?
“而今日,周沈慎刚刚得到确切情报,说周尧皇帝之所以对他有此误会,是因为怀疑他与大成通敌。”
很明显,周沈慎虽然残暴,却并不太笨,之前没扯到大成身上时,他敢理直气壮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为他也知道,说他“觊觎神骑队、占领西南、自立为王”这样的污蔑是站不住脚的。
可一旦牵扯到大成,他就重视了。
当污蔑合情合理、不由得人不相信时,作为被污蔑的人,当然心急于表忠心。
而他表忠心唯一的法子,就是从君命。
我明知这一回去就是污蔑、陷害、牢狱之灾,可我还要回来,就这样还不足以表示我的忠诚吗?
何况,他还有后招。
乌步昂的手段让他坚信周莫明天会醒,而他选在今天回去,等他到了周尧皇帝跟前,周莫证他清白的亲笔信也该到了。
所以说,周沈慎真不太笨,他也是将一切都算计好了的人。
可坏就坏在,他不知道他请回来的这两个“能唤醒四哥的仡濮族人”就是那让他恨得牙痒痒的胡说八道之人。
连他表忠心的方式都猜到了,自然是让他哪天就哪天回去。
彻底除去周沈慎的反间计不会成为笑话,元荈府之困也不会再次来临。
乔佚继续在桌上写下一行字:“明日,还得拜托昂祭司助我一臂之力。”
.
次日正午,安道谷带着乔佚、乌步昂走进周莫房间,一众队长也都在。
到了唤醒周莫的时候了。
乌步昂跟往常一样又是一番装神弄鬼,最后才拿出一颗米粒大的香丸投进鼎炉。
若是细看,就会发现那颗香丸比之前两日的颜色稍深些。
很快,似有若无的香味弥漫在房间里。
但周莫依旧没啥动静,安道谷和几位队长倒先晕晕乎乎地闭上了眼睛。
“可以了。”
乌步昂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急急走到案台边,拿出个小瓷瓶,悬在摊开的白纸上,倾斜瓶口,仿佛倒出了些什么东西。
“这是一种小到肉眼难以辨认的小虫,可以啃噬一切草木所制的东西,包括纸。”
乔佚点头表示明白。
乌步昂这才又往鼎炉里放进去一颗米粒大小、颜色稍浅、跟前两日所用一样的香丸,并且放了一小节松木进去。
不久,安道谷他们渐渐清醒,看到的就是鼎炉的香依旧熏着,乌步昂还在念念有词。
再不久,周莫睁开眼,终于醒了。
一众队长激动地围了上去,纷纷问周莫:“殿下,您醒啦?”“殿下,您感觉如何?”
安道谷挤上去把了脉,松了口气,“殿下无恙,只是多日沉睡,又无进食,因而可能会觉得头昏脑胀,浑身无力。这里备了些参汤粥水,殿下,您先喝着。”
周莫还有些迷糊,想说话,可罢工了多日的嗓子很不舒服,咳了好几声,又就着安道谷的手喝了些参汤、粥水,感觉舒服点了,才问:“我怎么了?我……睡了很久?”
“很久。”安道谷道:“今天是八月廿四,殿下已经睡了整整八天。”
“八天?”周莫愣住,终于想起昏睡之前最后一幕,失神问:“阿傩?阿傩她……她……”
她这是要害了他的命啊。
“殿下,”胡迪见周莫黯然,忙转移了话题问:“这几天发生的事,您还记得吗?”
周莫下意识点头,然而一阵眩晕袭来,肋下也传来熟悉的刺痛。
他捂住,隔着衣裳触摸到棉纱包扎的痕迹,暗暗心惊这小伤竟还未好。
又闭了眼,开口道:“本王只记得从马上坠了下来,阿傩……阿傩是仡濮族人,是她……对我下蛊了?”
“正是。但是殿下,你只记得辛姑娘吗?那,副总队长呢?”
“十二弟?他怎么了?”周莫问,睁眼来,动作缓慢地环首四顾,没见到周沈慎,便问:“他人呢?”
众人惊讶,齐刷刷地都望向了乌步昂和乔佚。
一直做小伏低、做戚戚状的二人,这会儿面对众人或怒、或惊的不善眼神,竟都十分坦然。
胡迪心里咯噔了一下。
安道谷追问:“殿下,您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么?”
“还废话什么?”胡迪即时拔刀,向着乌步昂和乔佚,“这两人胡说八道,末将这就把他们砍了!”
“等等。”周莫开口制止。
他们穿的是仡濮族的服饰,周沈慎背着他在昭阳府中大开杀戒,已经惹怒了阿傩,他可不能再杀人了,尤其是阿傩的族人,万万不能动。
“这是谁?怎么回事?”周莫只问。
“殿下您中了辛姑娘的蛊,一直昏睡。三天前,这两个仡濮族人毛遂自荐,说能解您的蛊,说这几天您虽然未醒,但能听到周围的声音。我们信以为真,尤其是副队,他天天候在您床边,跟你说话儿。”
“那他现在去哪了?”
“副队他……回国了。”
胡迪将十二道金牌的事儿说了一遍。
当然,胡迪所知有限,只知周尧皇帝怀疑周沈慎了,却不知为什么怀疑、怀疑到哪个地步。
周莫这不知头不知尾地一听,也不知道事情到底严重到什么地步,但听胡迪转述的周沈慎的话,周沈慎既说自己有牢狱之灾,那么自己当然得证他清白。
“取纸笔来。本王这就修书一封,胡迪你速速安排传送回国。”
“是。”
胡迪就近从案桌上取来笔墨纸砚,周莫初醒无力,落笔虚浮,磨磨蹭蹭的,一封简单的信还是写成了,盖上指模后,他交给了胡迪。
胡迪将信笺塞进竹简,绑在信鸽的腿上,推开窗户边放了出去。
这就成了。
乌步昂撒在纸上的那些肉眼不可见的小虫,不但会啃噬掉周莫的亲笔信,连塞着信的这个竹简也难幸免。
估计,等这鸽子飞回到周尧帝京时,它腿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那抓捕到它的人,也只会以为是桀王殿下带去西南的信鸽不小心飞了出来,自己回了故国。
总之,周沈慎要靠周莫活命,那是不可能的了。
周莫这才转向乔佚、乌步昂,问:“你们,可认识阿傩辛?”
“认识。”乔佚答。
“哦……”周莫还恍惚了一下,心想莫不是阿傩她知道我中了她的蛊、快要睡死了,她特意派人来给我解蛊?
却又听这人回答:“我和她有婚约。”
“嗯?”周莫以为自己听错了,再凝眸落在乔佚身上,却见乔佚已变了个姿态,刚才还畏畏缩缩的,现在却昂首挺胸,五官固然寻常,但气质斐然,与之前大相径庭。
他眯着眼,眼神冰冷,“婚约?你知不知道阿傩辛对本王做了什么?你敢说和她有婚约?你不怕本王杀了你吗?”
“桀王殿下,在下当然知道桀王殿下对阿傩辛一片痴诚,在下此来唤醒桀王殿下,正是为了解救元荈之困,解救阿傩辛。若桀王殿下非要以怨报德,连一个光明磊落、不畏牺牲的对手都容不下,那在下也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呵,好一个激将法啊。”
一句话,周莫便更加确定此人不简单。
但这会儿,他才刚从长达八天的昏睡中醒来,一动气,肋下刀伤还刺痛阵阵,他是真没有力气也真没有精力,便下令,“来人,将这两人关进大牢,本王稍后亲自审问。”
乔佚、乌步昂二人并无反抗,乖乖地就让士兵押了下去。
周莫这才问:“安军医,本王身上的刀伤……”
“哦,殿下放心,小的已经问过那两人,说是待殿下醒了之后,这伤自然会慢慢痊愈。”
“那两人的话还能信吗?”胡迪这样反问。
“这……”
“罢了,本王醒了就好。”
周莫打断,又细细问了他昏睡这几天发生的事。
当知道周沈慎竟瞒着他屠杀了昭阳府十万多人时,他真有一种立刻就追回信鸽,生死自由周沈慎去的冲动。
“也是本王……糊涂了。”周莫闭了眼,这样说。
“也是副队他……实在太猖狂!”胡迪趁机给周沈慎上眼药。
“先前殿下住在这里,末将等屡次来求见,副队都拦住了,还说屠城是殿下您同意了的命令……”
“后来殿下您昏睡不醒,副队又动不动就用军法,不知多少弟兄,只因和副队意见相悖,就被副队就地正法,我们都……怕了。”
周莫阴沉着脸,不说话。
神骑队从来就没有副队一职,这是他第一次设置副手,也是他第一次启用周沈慎。
他知道周沈慎性子阴鸷、冷酷,他把周沈慎借给建元帝,本来也存了一些给建元帝添堵的坏心思。
可结果呢,他在建元帝那边只是中规中矩地“烧杀抢掠”,并没干下什么大事,反而是把他召回来没几天,他就惹下了这么大的祸事。
这横在他和阿傩之间的十万条性命,他可该如何跨越?
周莫头疼地扶额,慢慢地吩咐了下去,“放出风声,就说本王已经醒了。”
“是。”
(https://www.yqwxw.cc/html/137/137498/99642771.html)
www.yqwxw.cc。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