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所说“争风吃醋”,是指那年四时别院中,他贬低彼时的镇北侯世子乔佚的事;
“惹过事端”则是指的公主大怒、鞭笞他、反被他失手推落湖中的事。
那时,他确实对成雪融有一份仰慕之心,也并不仅仅是因为成雪融的身份。
可成雪融偏要把心送去给那冷冷清清的乔佚作践,为此不惜狠狠落了他的颜面。
那时候,他对成雪融本就不多的真心就都死了。
“那时候……”余万杭清嗓。
赧然道:“只是年少冲动不懂事,不值一提。”
“哦,冲动?”周莫冷呵了一声。
慢吞吞问道:“遇上公主都能让余将军冲动,那遇上比公主更美的夏荷小姐,余将军还把持得住吗?”
余万杭心头一颤。
周莫这话,怎么越说越不对了?
他已隐隐察觉到周莫的怒火,只怕不好,可拧眉苦思,他也没闹明白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周莫。
听着,问题倒像是出在那酷似公主的夏荷小姐身上。
莫非,是周莫知道了自己暗暗给夏荷小姐用水刑报私仇的事?
可不应当啊!
那时候送礼的队伍还没走出两沅地区,队伍里全是自己的人,周莫不可能探听得到。
且都过去那么久了。
用水刑招呼人就是这么一个好处。
只要没死,喘匀了气就看不出用刑的痕迹了,周莫也不可能看出端倪。
余万杭心中惴惴,只好打哈哈。
“桀王殿下说笑了,夏荷小姐先是我军俘虏,后又承诺了要送给桀王殿下,既是桀王殿下之物,我等自是万万不敢亵渎的。”
“哼,不敢亵渎吗?”
周莫脸色忽冷,收起画轴重重搁到了案上。
便见有士兵押了人走上来,余万杭一看,脸也青了。
竟是余珍、绿肥、红瘦。
三人神色仓惶,一上来便噗通跪倒在堂前。
周莫冷声问:“说,你们的杭大爷对本王的美人儿做了什么?”
余万杭一听,腿也软了。
难不成是他滥用水刑的事儿真让周莫知道了?
周莫会不会认为建元帝表里不一?
明面上答应他不再审问夏荷,暗地里却派了他来,趁着赶路,多方探听火药的事?
那周莫可真是误了大会了。
余传和周沈慎二人共同出马都没法从夏荷身上问出点什么;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不敢想在这上面立功;
事先也请示过建元帝,也是为着和周莫的联盟着想,让不要打这样的主意。
而他欺负夏荷,纯粹就是因为她长了一张酷似琼英公主的脸。
是他糊涂,是他头脑一时发热,才会行了差、踏了错。
周莫要真因此和建元帝生了嫌隙,就算这会儿周莫能放过他,只怕他回了沛宁府,建元帝也饶不了他。
余万杭这么一想,吓得双腿更软了,砰一声跌坐在地上。
堂上,周莫看了他那没出息的样儿,又是冷冷一笑。
冰冷阴鸷的眼神投到了跪着的余珍、绿肥、红瘦三人身上。
三人见自家主子都怯了,更是怕得浑身打摆子,断断续续地答道:
“回禀……回禀桀王殿下,杭大爷他……他是喝醉了!”
“杭大爷他……他是想逛窑子的!”
“他……他是糊涂了!”
三人齐齐求饶:“桀王殿下饶命,小的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瘫坐着的余万杭越听越糊涂。
喝醉?
逛窑子?
这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吧?
他上前去,揪着余珍的前襟。
“你们在说什么?我做什么了?从沛宁府过来,路上走了八天,我哪一天喝醉了?”
哪一天喝醉了?
哦,刚进西南行省的第一天,在鳌州,萧霸设下接风宴,他可不喝醉了吗?
“那天,是萧队长设宴款待,盛情难却,难道我多喝了两杯,喝醉了、喝糊涂了,也犯法吗?”
这话,便是拐着弯儿向周莫解释了。
周莫便道:“可本王听说,那夜在鳌州驿站,似乎发生了一些不得了的大事?”
“大事?”余万杭一脸茫然。
“余将军竟不知道?”
周莫忽然呵呵笑开了。
嘲讽说道:“难不成,是本王手下的人弄错了?”
余万杭才刚从地上起来,听周莫这话,便以为是周莫想给他个台阶下。
拱手要客气两句,却又听周莫自言自语起来。
“可本王手底下敢出差错的人,一早都拉去沤成土肥栽花种草了。”
余万杭嘴角一僵。
“那莫非,是余将军你手下的人说谎了?”
“呵呵,这要换了在本王军中,说谎可是死罪啊。”
随着周莫这句死罪一出,堂下士兵即刻拨出随身刀刃压在了余珍、绿肥、红瘦三人咽喉上。
三人只觉那刃上寒意一阵接一阵直侵心底,几乎吓尿了,哭着喊着,开始招供。
“杭大爷说来兴致了,说要逛窑子,又嫌弃绿肥太胖,嚷着要公主,小的拦着,反被推下楼梯,又被踹了一脚,小的拦不住杭大爷啊。”
“小的绿肥,小的守在夏荷小姐门口,说了夏荷小姐是要呈给桀王殿下的美人,万万碰不得,可杭大爷喝醉了,小的劝不了杭大爷啊。”
“杭大爷力气大得很,那会功夫的李小姐又来捣乱,主仆二人尽招呼小的们,这才让杭大爷进了房,还将房门落了闩,小的进不去啊。”
“李小姐?”
周莫眉头一挑,饶有兴趣望向那边站着的三位美人儿。
李钺钺为夏荷出头,怒揍胖瘦婢女的事,他早从萧霸写给他的信里知道了。
当时,他就觉得这个直爽仗义有身手的李钺钺很有意思。
这会儿再听她的名头,双眼不由自主就望了过去。
李钺钺暗暗攥紧了拳头。
她不知道这会儿她该不该出头。
姐姐叫她今晚必得忍,这会儿姐姐都没动静,她也不该做出动静。
只是,这帮混账竟把这样的事拿到大庭广众之前来说,那不等于是在姐姐伤口上撒盐吗?
她气得浑身发抖。
周莫原本还不知道哪一个是李钺钺,现下一看,就这个浑身紧绷着,满脸怒火的,肯定是了。
嗯,不错,还是三人中脸蛋儿最好看、身形儿最壮的。
周莫由此总算感受到建元帝一点诚意了,嘴角轻扬,露出今天晚上第一个不那么瘆人的笑。
又望向成雪融。
却见成雪融目光淡淡、神情漠然,仿佛她并不是受害者,对李钺钺一片情谊也不知感念。
周莫眼神也变冷了些,更加地冰冷阴鸷,射过去余珍、绿肥、红瘦那边。
“拦不住?”
“劝不了?”
“进不去?”
“好,好得很啊。”
“余大将军王教出来的奴才果然厉害,眼看着主子撒酒疯欺负本王不拦着,事后还有各种脱罪的理由。”
“好,好得很哪!”
余万杭已彻底傻了。
“狗奴才,竟敢污蔑我!我什么时候撒酒疯?我什么时候闯进夏荷房间?胡说八道,你们污蔑我!”
“哦,原来是污蔑。”
堂上周莫摆摆手。
“既然是这样不忠不实的奴才,那就杀了吧。”
他话音刚落,那几名拿着刀架在余珍等三人颈上的士兵就动手了。
刀柄一收,三人血如泉涌,连哼一声都来不及,倒在地上就断了气了。
余万杭更傻了,咚一声,再次跌坐在地上。
都说周莫残忍嗜杀。
往日这就是口耳相传的四个字;
今日亲眼一见,才知这四个字的含义有多恐怖。
他就那么悠哉悠哉坐在堂上,拂蚊子一般地轻轻摆手,淡淡的语气仿佛只是在跟你讨论天气。
然而令下刀起,滚烫的热血已漫出丈许。
跟他一样被吓得站不稳的,还有林品竹、孟知书、李钺钺三人。
李钺钺到底是习武的,只是踉跄退了两步,林、孟两人已瘫倒在地,呕吐不止。
再反观成雪融,一动不动,最是镇定。
周莫心想,真不愧是敢烧军粮、守城门、自己跳下鳄鱼池的奇女子。
他不知,面纱下成雪融紧紧咬着后槽牙。
连无双浴血将死的时刻她都见过了、熬过了,眼前死的不过几个该死的奴才。
且这死还是她一手设计的。
她顶得住。
那接下来,就是余万杭了。
余万杭惊吓过后立刻请辞。
“那就……那就有劳桀王殿下了,我……谢过桀王殿下,我告辞了。”
周莫却只管埋头饮酒,既不说好,也没说不好。
余万杭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是心惊胆战。
周莫不发话,他就不敢走。
再说,这里全是周莫的人,就算他有那个胆子走,他也没那个能耐离开。
正开口再次请辞,便见周莫忽然放下手中酒杯,转而拿起手边画轴,走下堂来,停在成雪融身边。
成雪融心道,你可来了。
他却没有展开手中的画轴,也没有扯下成雪融的面纱,而是问她。
“听说,建元皇帝是你刺伤的?”
成雪融沉默。
“听说,沛宁仓六万石军粮也是你烧没的?”
又沉默。
“听说,那个被重兵把守、关押在府衙里的董侍郎,也是你救走的?”
还是沉默。
“好!”
周莫却莫名其妙地喝彩,哈哈笑了。
“不卑不亢、有勇有谋,真乃奇女子,本王喜欢。”
成雪融:“……”
周莫又上上下下将成雪融打量了一番。
一只手展开画轴举在空中,另一只手终于伸过来。
他扯下了成雪融面纱。
然后,脸上那玩味的笑顿时僵住。
坐在北侧前排的几位小队长不约而同倒吸了口冷气。
(https://www.yqwxw.cc/html/137/137498/81813333.html)
www.yqwxw.cc。m.yqw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