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道观原本是有名字的,叫长生观。”
“但去年长生观突起大火,烧得就剩下个空壳子,观匾也都让火给烧没了。”
“长生观观主原是沛宁府里一位家境殷实的员外,痴迷道法、追求长生,花钱在城郊盖了这座道观,也不为香火,就想着炼丹。”
“炼了十几年,长生丹没炼出来,整个家财倒散尽了,再加上去年那把无端端的大火,这求道员外便连最后一片遮头的瓦都裂了。”
“半生心血付之一炬,之后这求道员外脑子就开始糊涂了,不过即便如此,他仍旧不忘初心、一心向道,整天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炼丹。”
站在道观前,金银花、夏枯草你一句、我一句,将打听来的有关长生观的情况粗略说了一遍。
“阿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乌伽什挠头问,再想想自己的长项,又问:“这观主痴痴傻傻,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他治病?”
“你能治好吗?”
“可能……治不好。”
“还好治不好。我是来骗他的,他要不傻,怎么上当?”
“呃?”
“看我的吧。”
成雪融扶了扶头顶发髻,整了整双肩长褂,接过夏枯草递过来的一把拂尘,走过去对那正吃面吃得满头大汗的痴傻道人作了个揖。
“贫道成一秀,未敢请教道友大名。”
那痴傻道人像是没听到,呼哧呼哧继续吃面。
吃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了,腮帮子鼓鼓的,嘴里还叼着面条,便抬起头来看着成雪融。
“你说你……贫道?”
他含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
问完了不等成雪融回答,便放下面碗,激动地跑了过来。
金银花、夏枯草伸手要拦,反被成雪融给按下了,由着那痴傻道人一双湿淋淋、油乎乎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袖子。
“啊,你……你叫我道友啊?”
“是啊,道友虽衣裳破落,但气质清朗,一看便知是得道之人,贫道特地前来拜会。哦,贫道姓成,道号一秀,成功的成,第一的一,优秀的秀。”
“成、一、秀。”
那痴傻道人反射弧可能有点长,这会儿就痴痴傻傻看着成雪融,跟着念了一遍她的名字,没反应。
身后乌伽什陶醉般地感叹道:“啊,阿姐起的名字真好听。”
江离不留情面地嗤笑,“成功、第一、优秀,她脸皮真厚。”
当归、金银花、夏枯草掩嘴偷笑。
那边成雪融又问:“请问道友道号几何?”
“几何?”
那痴傻道人反应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了,摇头晃脑道:“几何不是我的道号,清狂才是我的道号,清是清狂的清,狂是清狂的狂。”
众人:“……”
那到底是轻狂还是清狂?
成雪融当然也分不清到底是清还是轻,但她不管,就用一脸终于见着了泰山式大人物的夸张表情说道:“哦,原来是清狂道长,久仰,久仰。”
清狂道长也用一脸终于见着了北斗式大人物的夸张表情回道:“啊,对对对,久仰久仰,我也久仰。”
众人:“……”
这两人,你们知道久仰是什么意思吗?
成雪融胡诌道:“贫道我三岁入道,道友呢?”
清狂道长:“道友我……”
成雪融继续胡诌道:“贫道我三年前出海求道,道友呢?”
清狂道长:“道友我……”
成雪融接着胡诌道:“贫道我三月前刚从海外求了一张长生方回来,道友呢?”
清狂道长:“道友我……”
“道友你教教我吧!”
清狂道长嚎啕大哭,扑通一声给成雪融跪下了。
“道友我十岁入道……”
“道友我二十岁出城求道……”
“道友我三十岁烧了道观……”
“什么长生方,道友我见都没见过啊……”
众人:“……”
乌伽什挠着脑袋问:“道友不是修道的人用来喊对方的吗,为什么这个清狂道人用来喊自己了?”
当归答道:“要不怎么说他疯子呢?”
江离则接:“要不怎么说你单蠢呢?”
乌伽什:“……”
成雪融从袖子里拉出好长一幅雪锦,上边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塞进清狂道长手里。
“道友小心了,这是长生方,可不是给你擦眼泪的帕子。”
“哦,是长生方!”
清狂道长激动地捧在手里,展开来就念道:
“金、汞、铅、铜、硫磺、丹砂、雄黄、雌黄……呜呜,我没有金子……”
“曾青、磁石、硝石、矾石、火石、滑石、石棉、草纸、牛皮纸……都没有,后面这几个我都没有……”
“云母、铅母、砒霜、海盐、蜂蜜、石灰、桐油、棉线、醋、烧酒、清油……醋也没有,我刚才吃面把醋加完了……”
“还要灵芝、茯苓、皂荚、菟丝、覆盆子、天南星、鸡血藤、车前草、鹅不吃草……哇,我不能长生了,这些我都没有……”
清狂道长坐在地上,捧着长生方,双腿乱蹬着,哇哇大哭。
成雪融拿出一锭金子,扔到他脚边。
他立刻不哭了,双眼撑得大大的,直盯着地上的黄金。
“金子贫道有的是。这锭拿去采买,一会儿开炉炼丹时贫道再拿一锭。”
清狂道人猛点头。
成雪融偏头,往江离、当归那个方向扫了一眼,再道:“每一样都要有,道友你知道该去哪儿买齐这些东西吗?”
清狂道长再点头。
“好,那去吧。”
成雪融扬声喊:“当归,你不是说要帮我吗?你就帮我陪着清狂道长去采买材料吧。”
“……”当归:“是。”
“十五、金银花、夏枯草,我们先进观里去。”
成雪融昂首,大步走进了破落无匾的长生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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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外,江离问当归:“怎么样,你看出什么来了?”
当归苦笑,“姑娘太聪明了,我什么都没看出来。”
他从清狂道长手里拿了那长生方来,一目十行扫过去,“这些材料里边,至少有一半是制造火药用不着的,是姑娘写出来糊弄我们的。”
“我原以为她会挑着不需用到的那几样来问,故弄玄虚误导我,或是挑着必须用到的那几样来问,兵行险着瞒过我,不管怎样,只要她有显露出对哪几样特别关注,我们就可以特别留意,事先做出排除或者肯定。”
“可姑娘明显猜透了我的想法,竟对这数十种材料一视同仁,让我完全看不出端倪,因此……这第一次交手,我是败给姑娘了。”
“嗯。”
江离听着,也没显露出太失望的神情,拧眉想了一会儿,沉声道:“这个,我觉得吧……”
“觉得什么?”
“觉得,跟你们这些心眼太多的人做朋友真累。”
当归:“……”
十五心眼比较少,可您叫他小单蠢。
还有,小侯爷心眼也很多,小侯爷只是不爱说。
“算了,我陪清狂道长去采买吧,你跟进观去看着。”当归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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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离走进长生观。
长生观其实就剩一片废墟了。
木质的门、窗、隔板早让火给烧没了,因此四处空荡荡的,视野也十分开阔。
江离一走进内院,便见成雪融席地坐着,无聊地拿着竹条在泥地上做抽象画。
乌伽什在一旁看着成雪融鬼画符,那一脸诚挚的崇拜完美诠释了脑残粉的意义。
金银花在内院角落劈柴,夏枯草则在水井边淘米、摘菜。
“你们在干什么?”江离有点看不明白了,虚心问。
“等。”成雪融头也不抬答道:“等当归买了材料回来造火药。”
金银花则道:“刚好到饭点了,刚好厨房里有些吃的,我们就打算烧一顿午饭吃。”
“嗯,夏枯草的厨艺不错的,江离你还没试过吧?”
这时,成雪融才抬头问。
江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便老老实实回答:“是没试过,那中午试试。”
“哦。夏枯草,那你中午多烧几个菜啊。”
“好。”
金银花、夏枯草果然钻在厨房里忙活开了。
按照成雪融的吩咐,负责烧菜的夏枯草烧了一大桌菜,负责烧柴的金银花则烧了一大堆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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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午后,外出采买的当归终于回来了。
其实他也没干什么,就跟着清狂道长走了一圈。
清狂道长对那些材料很是重视,买到了也不给当归拿,坚持自己拎着、扛着。
扛到观里来的时候,清狂道人都已经累坏了。
但他一心记着炼丹求长生,不肯吃、不肯歇,就在没门的丹房里,守着材料、守着炉。
成雪融也不管他,招呼着众人,热热闹闹吃了顿丰盛的午饭,饭桌上还将夏枯草的手艺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
夏枯草脸红红,有点羞赧,提醒成雪融道:“主子快别笑话我了,做正事要紧。”
“对,先做正事。”
成雪融起身,一边走向丹房一边分配任务。
“当归,把那个傻子给我打晕了拖走,这几天好好看着。”
于是,当归走了进去,点了清狂道人的穴道后将他拖了出来。
“金银花、夏枯草,把所有材料搬出来。”
于是,金银花、夏枯草也走了进去,开始翻箱倒柜。
“十五,你也过来。”
成雪融站在丹房门口,对乌伽什招招手。
乌伽什乖乖地走了过去,成雪融让他在门槛外站定,“守住门,别让任何人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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